節制天使嘆了口氣。

緊接著,祂扣了扣自己的手指甲:

“我的師父平庸膽小,抵抗了兩年之後便逃亡北大陸,而老頭子是個半神,也是把一生奉獻給了神和苦修的神僕,他要帶著自己的榮耀、自己祭司的身份守護那些東西到了最後。”

“但是面對北大陸的軍隊,他們總共守了五天還是十天來著?然後攻入神殿和博物館的北大陸士兵砸碎了我們的石碑和雕塑,把工藝品熔鑄城金塊和銀塊,燒火用的是我們的古籍和文物繪布……老頭子死了之後被吊著雙腿掛在神殿的門前,死不瞑目的頭顱放在他的正下方,這是師父告訴我的。”

節制天使將自己的一部分人生娓娓道來。

祂必然是有一副好口才的,不然也不會憑本事拉到資助。而在情緒、慾望相關的途徑前,即便是心理醫生也難以一直平穩地維持自己的情緒,即便理查根本不會花心思來引導一個小小序列5。

作為一個格格不入的北大陸人,奧黛麗感覺自己說話也有些沒有底氣:“那時候的入侵者是……”

“是弗薩克人。”

理查點頭:“我們這個小地方比不上拜朗富庶,但小國林立,也有點資產。先是弗薩克的軍隊趁著新航線開闢摸了過來,當拜朗的黃金讓北大陸瘋狂的時候,他們奴役了我們。然後弗薩克人又被趕走,換來了因蒂斯的統治,魯恩也在其中分了一杯羹……你說,我有必要把你們分的很細緻嗎?”

奧黛麗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她感覺自己可以理解理查·恩斯特的想法——廢話,如果一個戰爭的親歷者、受害者在你面前講述事情,你卻感覺不到對方的情緒和想法,你這個心理醫生還是別當了!——老實說,奧黛麗現在倒是有點驚訝自己的平靜的態度,掛在外面的屍體讓她感到不安和本能的恐懼,但在同時,換位思考,她又好像已經接受了“我的祖輩遭人怨恨,我也會被牽連”的現實。因為陶菲克已經演示給她看了。

“如果他們倆還活著,肯定要狠狠地把我逐出師門。”

理查自我調侃了一句,臉上又露出了點促狹的笑容:“要是讓這兩個守了一輩子清修戒律的傢伙看到他們的徒弟徒孫混成放縱派首領,估計要當場被氣得去見神吧。”

奧黛麗沉默著,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句話。

書房裡就這麼安靜了一會兒,奧黛麗的眼眸低垂下來,輕聲問道:

“我明白了。”

“在我來到這裡之後,我更能夠感受到血債和悲傷,還有貪慾、戰爭留下的創痕。我明白您想要讓我看到什麼,想到什麼,但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殿下,如果殺死我……”

理查用詫異的眼神打斷了奧黛麗之後的話語:

“你在說什麼,雖然我確實巴不得你們北大陸原地爆炸,但我像是會閒得沒事傷害員工嗎?”

啊。鼓起勇氣才說出的話卡在喉嚨裡,奧黛麗有些窘迫,只見理查揮了揮手,催促她快點回去上工:

“好了,都跟我聊這麼久了,醫院裡的患者該等你等急了,耽誤了工時我可是要扣你工資的哦?你要做的事情那麼多,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不過——不過,你也確實可以想一想,奧黛麗。”

理查揮動著的手停了下來,看著奧黛麗的眼神中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北大陸的局勢你也知道吧?你確實可以想一想了,雖然不知道未來如何,但如果真的有顛覆的一天,又或者與我為敵,好好想一想,到那一天來臨的時候,你要怎樣重新面對這個世界吧。”

說完這句話,理查就笑了,又笑著嘆了口氣。

奧黛麗也忍不住笑了一聲,她一邊笑一邊輕輕地點頭,隨後提了提裙襬,轉身走了出去。

“我會的,殿下。”

她轉身離開這個十多平方米的小書房,輕輕地關上門,來到外面的走廊上。萊蒂·奧爾已經是這裡的熟面孔,走廊上迎面走來的人無論是正在放縱還是節制都會和她簡單地打個招呼。

奧黛麗看著自己前方的地面,想著自己的心事,提著裙襬,在走廊上慢慢地走成一條直線。

窗外,陽光明媚,牆上的裝飾又多了兩個。

……

“我又遲到了?”

神棄之地的荒野上,跑得破破爛爛的人影終於停了下來,開始把自己因為縫補手法不到位而跑開了線的身體部位裝回去。祂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開始修補自己的臨時容器。

“這一次我可沒有耽誤,是序列5的腳程太慢了。”

祂坐在石頭上嘀咕了幾句,隨後又開始尋找那頭不可思議的巨狼的身影。

祂知道對方也在躲著祂,自己好比是最高倍率的觀星望遠鏡,但是底下卻加上了一個三輪小推車。因為兩者的速度差別實在太大,自己能看見目標的影子和可能出現地點,卻一直追不上。而那頭狼也在意識到這件事情之後變得不緊不慢起來,甚至想要像放風箏一樣把祂溜著到處跑。

“別讓我逮到你。”

祂小聲祝福對方:“之前通往西大陸的封印出了點異常,祂肯定還會再過去的。如果讓我逮到,我一定要把祂身上的那個東西扒下來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