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島所發生的李氏內亂對於朝鮮來講無疑是一件大事,然而對於普通的朝鮮民眾來講,大明天兵與清虜之間的戰爭,才是對他們影響最大之事。

從稱呼便可知道,明軍所至之處,朝鮮民眾對明軍、清軍的看法已經有了巨大改變···

江原道,原州。

隨著明軍破城,守城清虜被攻入城中的明軍迅速剿殺,上至投清的原朝鮮兩班官紳,下至平民皆惶恐不已,因為他們為了在清虜刀下活命,都已剃髮易服,留了根金錢鼠尾鞭。

有那反應快且果決的,直接就讓家人動手,將頭頂的鞭子減掉。

可瞧瞧那頭頂一撮頭髮的難看模樣,還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之前的金錢鼠尾鞭,於是繼續發狠,剃了光頭。

還有大多數人弄不清楚形勢,不知道清虜是否會再打回來,並不敢立即減掉鞭子——倘若清虜真的再打回來,他們若沒了鞭子,最輕也要被罰沒家產、充為披甲人之奴。

從皇太極時期,清國(後金)便以八旗軍在朝鮮國內長驅直入,數次威逼王城,壓服朝鮮。

所以在多數朝鮮平民心目中,清國的威壓比大明還重,一些年輕些的平民甚至只知大清,而不知有大明。

反倒是傳承儒家文化的官紳、世家,許多仍心念大明,也知曉如今大明之強大。

不過,這些官紳、世家之前大多降了清,甚至在清國為官。

如今明軍破城,這些人反倒是剪鞭最積極的。

可即便剪了鞭子,他們心中也惶恐依舊——畢竟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曾為清虜做事。

他們不清楚,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大明會怎樣處置。

城西某座大宅中,李家家主李汲正和家人們聚在正廳,聽著外面的槍炮聲、廝殺聲,瑟瑟發抖。

他的正室夫人看著李汲和兩個兒子那帶上帽子也無法完全遮住的光禿禿鬢角與後頸,再想到之前兩個兒子都在清虜官府擔任小官,更覺心中沒底。

“老爺,明軍控制原州後不會把我們這些降過清的都殺了吧?”

“應該不會。”年近五十的李汲面色難看,說的也很沒底氣,“即便不算平民,原州降清的官紳、世家之人也多不勝數,大明若是都殺了,讓誰來治理地方,總不能從大明派遣官員過來吧?”

長子李熙立馬附和道:“就是,大清來了需用我們,大明來了也需用我們。

何況大明此番應是如萬曆時一般,為了援助我朝鮮而來。我們這些降清之人即便要處置,也是由大王及議政府處置,而非是破城的明軍。”

聽了這話,李汲不僅沒誇讚長子,反而皺眉呵斥道:“什麼大清?那是清虜!”

李熙額頭冒汗,忙道:“對對對,是清虜。父親放心,兒子絕不會再說錯了。”

這時一陣劇烈的敲門聲從後門傳來,很快護院就過來稟報,“老爺,是入了正紅旗的趙乘時趙老爺,帶著幾個家丁希望進我們家躲避一下。”

李汲和趙乘時私交不錯,不然護院不會過來稟報這種事。

但李汲此時聽了卻一臉驚恐,起身叫道:“決不能讓他他們進來,快趕他們走!”

傳話的護院就要離去。

小兒子李徹卻喊道:“慢!”

隨即他看向李汲,道:“爹,這可是我們家立功贖罪的好機會——得把趙乘時放進來,抓了他獻給明軍!”

李汲不喜歡冒險,或者說懦弱膽小,哪怕覺得這個提議很誘人,也沒立即同意,而是問:“趙乘時到底帶了幾個人?”

護院道:“五個,連他六個,每個人都背了一個不小的包袱。”

聽這話,長子李熙也激動了,道:“趙乘時帶的必然是他家之前搜刮的錢財。”

清虜控制原州後,原來為七品官的李汲選擇稱病退隱,只是被迫讓兩個兒子在州府中做個八品雜官,毫不起眼。

趙乘時就不同了,他在清虜大舉吞併朝鮮前,就一直巴結清虜。

待清虜控制原州後,他更是帶領家丁、護衛入了八旗朝鮮正紅旗,從佐領一直做到了參領的位置,也因受清虜信重,在原州勢力大漲,過去幾年搜刮了不少錢財。

趙乘時雖然跟李汲私交好,可得勢的這幾年卻也沒少在李汲面前炫耀。

因此,本就有心“戴罪立功”的李汲見兩個兒子都同意此事,便一咬牙道:“好,那就召集所有護院去後門處,準備好再將他們放進來,一舉拿下!”

之後,李熙、李徹親自帶人去辦此事。

只聽後門處先是傳來一陣短促的廝殺聲,然後就只剩下趙乘時的大罵聲。

“李汲,要不是我你能在清虜刀下活命?現在居然要抓我向明軍邀功。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有本事來見我!”

李汲臉色難看,更不願去見趙乘時了,只是讓人將他捆好關到柴房裡,看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