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菜豆腐,還有水蒸蛋!”晚飯時,孫雲平看著母親端來的菜不禁驚喜道。

十歲的妹妹雲秀則又端來了一碗鹽煮豆,再加上蒸好的糙米飯,這就是一家四口今晚的飯菜了。

劈柴的孫鐵洗了手坐進草棚屋中,看著飯菜感慨道:“這樣好的飯菜,咱們便是在淮安老家時也難得吃一回呀。”

“可不是嘛。”十四歲的孫雲平,經歷了從淮安逃難到南京的經歷,已經很懂事了,雖然對能吃到豆腐、雞蛋很高興,但還是忍不住問:“娘,今晚怎麼吃的這麼好?”

賀芸娘笑道:“今日被服廠發工錢了,算上獎金足有八錢銀子呢。米價降到了三分三,咱一家人在南京也算活了下來,我便想著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被服廠半個月就發工錢了?”孫雲平很詫異。

“廠裡的管事說,上面知道咱們廠裡女工有不少出自流民,家裡很困難,體恤咱們,就定下了工錢半月一發的規矩。”

孫雲平聽了不滿地嘀咕,“鐘錶廠怎麼不體恤下我們學徒,早點發工錢。”

聽見這話,孫鐵伸手就用筷子打了孫雲平一下,頗為嚴厲地道:“你小子要成白眼狼了?鐘錶廠肯收你當學徒,還給一月一兩銀子的工錢,中午又管一頓好飯,已經是大大的仁義了。

要是在其他地方當學徒,不知要送多少禮,讓你白乾個十年都未必傳真東西。

就這你小子還不知足,心裡不念著聖上的恩義,反而不滿,難道良心被狗給吃了?!”

孫雲平被老爹孫鐵這麼一訓,頓時臉色漲得通紅,卻忍不住辯解道:“我就隨口一說···而且當初進鐘錶廠我也是過三關考進去的。”

“還敢犟嘴?!”孫鐵憤怒起身,作勢要揍兒子。

賀芸娘趕緊攔住,“大熱的天跟孩子生什麼氣,趕緊吃飯。”

將丈夫按著坐下,賀芸娘卻也忍不住道:“雲平,剛才的話不管你是不是出自真心,都不該說出來。這也就是在家裡,要是讓外面人聽見,罵你忘恩負義都是輕的,搞不好要被鐘錶廠開革,知道嗎?”

孫雲平紅著臉點頭,“知道了。”

孫鐵則又訓道:“老說他是孩子,十四歲都該成親了,還這麼毛毛躁躁能行?”

孫雲平雖然心裡仍覺得冤枉,卻不敢還嘴了。一是怕父親,二也是絕對愧對父親。

上個月官府辦的好幾個工廠都在流民中招人,母親賀芸娘因為針線活做得又快又好進了被服廠,父親也被水泥廠錄用——雖然不知道水泥廠是幹啥的,但月錢卻足有五兩!

絕對是個頂好的活兒了,而且在官辦工廠幹活兒也體面。

可因為他又透過三重考試,被鐘錶廠錄用為學徒工。然後官府瞭解了他們家的情況,就說像他們家這種兩男一女都被管辦廠錄用的,只能錄取一男一女,說是要儘量讓更多人家有活幹、有錢賺。

也即是說,他和父親孫鐵只有一個能在官辦廠做工。

父母商議後,都說雖不知鐘錶廠幹啥的,可招學徒都要經歷三重考試,還招的都是識字的少年人,必然大有前途。

於是孫鐵就放棄了水泥廠的活兒,繼續在碼頭扛活兒。

碼頭上的活兒又髒又累,工錢還沒多少,反倒讓一家之主孫鐵如今成為了家中創收最少的一個。

孫雲平知道父親的難處,今天若不是覺得被冤枉了,是一句嘴都不會犟的。

吃過晚飯,一家人清洗一番,早早睡下。

這草棚很簡陋,只隔出了三小間,遮不住大風雨,做飯也需在外面。就這也是在官府幫助下才建起來的,比他們原來窩在難民營破帳篷裡不知強哪兒去了。

當然,這裡離城門也比較遠,有好幾裡地呢,賀芸娘、孫雲平要去城裡做工,孫鐵要去碼頭,都不近,必須早起才行。

至於妹妹秀娘則留在家中做些打掃、洗衣之類的家務,還要照看屋後不大的小菜園。

若是以前,逃難到異地,居無定所,孫家是絕不敢留一個小姑娘待在臨時家中的,因為誰也不敢保證孩子不會被人販子搶走。

但如今官府在他們這個難民安置點設立有巡警所,安置點內還有些推舉出來的人管著,有了秩序,孩子安全也有保證,才能讓難民中的大人安心出去幹活。

賀芸娘來到位於外城的被服廠時,離上工還有小半個時辰,就連住在城裡的女工到的也不多。

她沒跟別的女工閒聊,而是打掃起她幹活的車間——這工廠在她看來,也就是許多人聚集在一起織布,給軍爺們做衣服、做被子、做靴子等,只不過因活比較多,在廠下設坊,坊下設車間,車間裡又分小組。

賀芸娘因繡工做得又好又快,就被分到了繡坊——軍爺們的衣服上也是要繡些花紋、文字啥的,她被分到繡坊後還認了十好幾個字呢。

她最初勤快乾活兒除了本性使然,就是想往能對得起廠裡給那麼高的工錢,沒想到因為勤快,竟然還得了獎賞,也就是廠裡說的獎金,更是被廠長當眾誇獎。

雖說得獎金的並非她一個,可每個坊也就三個人而已。

才打掃完車間,賀芸娘便見坊管事帶著幾個車間管事匆匆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