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城地處南方,是一個偏遠小鎮,冬天格外難熬。

大雪紛飛,冰稜凝結在屋簷,雪風從被木板封住的視窗呼嘯著灌入,屋內沒安裝暖氣,溫度更加凜冽刺骨。

男童孱弱無力地窩在小床,蓋著厚厚的棉被,稚嫩的咳嗽聲不斷飄出窗洞,扯著心臟發出撕裂的痛。

門就在這時開啟,一抹窈窕身影快速閃進房間。

女人清脆的高跟鞋聲伴隨著焦急的腳步聲、擔憂的問詢聲響起:“晏池,你的燒退了沒?”

年幼的程晏池燒得滿臉通紅,虛弱地望著梁婧宜。

她剛自會所徒步回家,滿頭雪花,身上包裹凝厚的寒氣。

梁婧宜心疼地打量程晏池,家裡沒炭火了,只能翻箱倒櫃找出幾件厚實的衣服壓棉被,再把窗戶的縫隙用圖釘紙板密封。

程晏池的咳聲斷斷續續。

他已經打過針,可因為家境拮据的緣故,哪怕喉嚨咳嘶都自己堅持出院。

“買了川貝回家,一會兒給你燉冰糖汁做偏方。”

梁婧宜脫掉自己單薄的大衣,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一顆香噴噴的橙子塞到程晏池手中,笑道:“同事給媽媽的,你現在不能吃涼食,等你好了以後再吃。”

程晏池嗓音嘶啞地看向梁婧宜:“您愛吃這個。”

梁婧宜撫摸男孩的面頰:“你吃就等於媽媽吃。”

程晏池昏昏沉沉睡去,感受著母親溫柔的撫慰,橙香悠悠飄蕩夢境,連病痛帶來的難受都緩解許多。

溫馨的畫面猶如報紙被人揉皺,鏡頭倏然一轉——

梁婧宜容貌枯槁地睡病床上,怔然望著一張情侶合照出神,眼睫掛著淚水。

她聽見男孩推門而入的聲音又忙把照片藏起來,勉強擠出一絲薄笑。

程錚不幸逝世,梁婧宜意志消沉,遭遇過險些受辱的經歷,雖然九死一生逃脫虎口,人卻形銷骨立。

“晏池,謝過趙護士長了?”

“嗯。”

程晏池裝作沒識破梁婧宜黯然神傷的表情,故意扯開話題:“趙阿姨帶女兒在辦公室玩,我就沒多待。”

梁婧宜果然來了興趣:“她女兒可愛嗎?”

程晏池思索片刻:“可愛,不過很淘氣,我剛進門,她就把一個水球扔我身上了,幸虧是夏天。”

他說著把自己T恤衫的袖子慢慢捲起來。

梁婧宜瞥見上面的水痕還沒全乾,忍俊不禁。

“小姑娘活潑點好,等媽媽康復,媽媽買條裙子送給她,護士長古道熱腸,看我生病不能照顧你,還親自做飯給你吃。”

彼時的程晏池早已表現出超脫同齡人的成熟:“您很快會痊癒,趙阿姨告訴我只要再打一針。”

可是,翌日打完針後,梁婧宜的病情不但沒起色反而急轉直下,昏迷著被送進急救室便再沒活著出來。

本該救命的藥卻莫名其妙突然變成催命符。

等醫生紛紛搖頭走出急救室,程晏池腦中轟隆作響,立刻紅著眼眶跑進去,結果只看見蓋白布的手術檯。

他奔上前,為梁婧宜學下廚生出血泡的手顫著揭白布。

那張溫美的臉慘白一片呈現眼前,透露駭人的死氣。

程晏池試圖叫梁婧宜,她卻再也給予不了任何反應。

眼淚一滴滴落梁婧宜冰涼麵頰,男孩沒發出一絲哭音,只是握緊自己母親的手,額頭抵在她手掌,肩膀聳動。

喪父的不久後,八歲的程晏池徹底淪為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