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穿梭而過,捎帶著人世間的煙火氣,蘊藏眷戀。

他忽地對目前的境況生出淡淡的厭倦。

不是疲倦,而是厭倦。

兩者的性質天壤之別。

然而,程晏池不能深思其中的差異。

衣袖攀附的重量倏然消失,猶如失衡的感覺襲來。

眼前倩影逆光一晃,他錯眸,看清盛微寧意欲何為,眉心一凜,腳步也下意識追過去。

一個粗枝大葉的寶媽去撿奶瓶,嬰兒車順勢滑落低坡,寶媽驚恐萬狀跑下來,卻依然趕不上。

盛微寧企圖攔嬰兒車,可惜速度終歸是慢了。

程晏池的腿比她長,步伐邁得更大,輕易就在孩子掉出來之前及時抬腳穩住車。

盛微寧見狀如釋重負。

慢悠悠近前,小寶寶居然還在咧嘴笑,渾然不知自己剛才的境遇多兇險。

“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

寶媽驚魂未定,忙不迭檢查自己的孩子有無受傷。

盛微寧微微一笑:“下次千萬別再疏忽大意,孩子的安危最重要。”

目送那對母子走遠,盛微寧轉頭,迎著燈影仰視諱莫如深的程晏池,眼如星波閃耀:“走吧,回車裡。”

這一折騰,差不多三分鐘。

快正式放年假,以後大概沒機會跟著程晏池工作,更不要說假公濟私的辦公室調情了。

程晏池斂眸,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她腳旁:“活雷鋒?”

“彼此彼此。”

盛微寧今晚穿小白鞋,身高比程晏池矮一大截。

她目視前方,眸底填充暖色的燈芒,嘴角紋路宛然。

“我想到你上次在青浦哄小女孩的畫面,剛剛你又救了寶寶,程先生將來估計是個好父親。”

程晏池眼底流過瀲灩光芒,諷笑,眉宇浸氳著一抹乍暖還寒,不鹹不淡接腔:“你的下句話,大概會說‘如果恰巧是我孩子的父親,就更好不過了’。”

盛微寧一點也沒被拆穿的難堪,笑吟吟的:“日久生情嗎?你挺了解我的。”

“我們沒有那麼一天,所以你趁早死心,死乾淨些。”

程晏池涼淡的話語散佈在風中鑽進盛微寧耳朵。

聞言,盛微寧眉骨掠過細微的波動。

途徑燈牌最絢爛的地段,男人反光的鏡片折射出朦朧幻影,鼻樑兩側是明暗兩界,涇渭分明的冷酷。

盛微寧揮散心中稍縱即逝的悸動,輕笑:“我只是有感而發,你不必上綱上線,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八歲就進了孤兒院,那地方的孤兒院條件不好,沒什麼人管事,我經常帶比我小的孩子。”

男人清潤平和的嗓音徐徐流瀉,擴散在深冬夜幕。

盛微寧羽睫顫動,抬起眼皮瞅著他,路燈把他影子斜斜拉長,暗色調的側面被渲染得越發孤寂。

這是程晏池第一次與她聊起他的童年。

隻言片語,悽慘又暗淡,灰白得找不到任何亮色。

轉冷的風拂過臉,滲透毛孔,冰涼得砭骨。

盛微寧抿抿唇,終於鼓起勇氣:“伯母怎麼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