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北鎮撫司,詔獄。

「兩位百戶大人,您二位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剩下的髒活交給卑職們就可以了,這條老母狗等一會肯定要噴,到時候別把您二位這乾乾淨淨的飛魚服給染髒了。」

景文帝昨天下午採納了賈瑜的建議,錦衣衛中只有總旗及以上的軍官才能穿各色的飛魚服,小旗、校尉和力士們只能穿黑色的玄服,在外側套上一層輕甲,不然上萬人全部換裝飛魚服,對於朝廷來說將會是一筆巨大的開支,著實是沒有必要。

飛魚服是能工巧匠們一針一線縫出來的,用的材料很講究,費工費時還費錢,如此這般,錦衣衛需要的六七百套飛魚服,裁造院在幾天內就能全部趕製出來。

這總旗所說的「噴」是指大腦死亡後,括約肌失去閉合能力,在重力的影響下,人體內的汙穢之物會透過穀道源源不斷的流出來,特別是吊死的人,往往死像都會很慘不忍睹,非親眼所見者難以想象。

陳百戶和鄭百戶點點頭,坐到不遠處椅子上,兩個小旗殷勤的倒上兩碗烈酒,隨後揭開旁邊籃子上的粗布,從裡面端出幾碟粗糙的下酒菜擺好,給二人捶著腿。

牢房裡的一個囚犯大叫道:「幾位官老爺行行好,把這娘們賞給小的解解饞,小的已經被關了兩年多了,一直都沒有開葷,這心裡跟貓兒撓的一樣,別提有多難受了」,其他囚犯紛紛附和起來,個個眼冒精光看著王夫人的屍體,有的在流口水,還有的直接當眾做出了非常不雅的動作。

總旗笑罵道:「孫老五,這條老母狗的年紀都可以給你做娘了,這你也能下得去嘴?更別提現在還是個死人,你想女人想瘋了吧,本官聽說下個月就是太皇太后的生辰了,按照朝廷慣例,聖上肯定會大赦天下,你犯的又不是死罪,老老實實的等著出去,別生事,不然再關你三年!」

孫老五陪著笑臉道:「總旗爺,可不就是想瘋了,別說是當小的娘了,當小的祖母都行,也別說是死的了,爛了都行,管他那麼多,只要是個母的就行,您行行好,可憐可憐小的,把這老孃們丟進來,小的玩完就還給您,小的嘴皮子是開過光的,祝您明天就升官,到時候和這兩位大人一樣,換個這種顏色的衣服穿穿。」

所以說牢房裡歷來都是天底下最骯髒,最噁心的地方之一,囚犯們一關就是幾年,他們為了解決生理需求,什麼事都能幹的出來,誠如這個囚犯所說,管他年齡大小,管他是死是活,只要是母的就行,也不知道王夫人泉下有知自己遺體被人如此的羞辱,會不會氣到活過來。

總旗正待說話,只聽見外面的校尉喊了一聲「鎮撫使大人到!」,話音剛落,一身橙黃色飛魚服,玉帶上掛著雌雄雙股劍的位懷清帶著幾個親隨大步入內,眾人上前見禮,原本躁動不安的囚犯們立刻閉上聒噪不止的嘴巴,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諾大的牢房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

文人士子愛起表字,江湖俠客愛起外號,這是墨守成規的習俗,柳湘蓮外號叫「冷麵二郎」,李縱叫「神臂將軍」,位懷清本來是沒有的,在榮升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掌管詔獄後,他對賈瑜發明的很多酷刑進行了改良,為人又比較冷酷,對罪大惡極的犯人們可謂是毫無人性可言,所以被下屬們奉上了「立地太歲」的外號。

太歲是一種肉狀的神仙,傳說生於土中,非常厲害,人要是惹到了它,就會遭殃,所以人們常說的「太歲頭上動土」就是這個意思,立地太歲是指生活在地面上的太歲,地底的太歲不好惹,地上的太歲更不好惹,由此可見,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位懷清並不是什麼善茬。

「老陳,老鄭,我聽說大人把那賤婦送進來處決了,她死了沒有?」

陳百戶答道:「死了,直接吊死

的,沒有用其它的刑,大人,這屍體怎麼處理?」

位懷清蹲下身,掀開王夫人身上的白布,看著她被勒出來的眼球和舌頭,先把手指放在她鼻子下,又摸了摸她的脖子,確定真死了後,才說道:「先留在這裡,你們二位回去問問公子的意思,由他定奪。」

「是,下官們這就回去。」

......

榮國府,探春院。

賈瑜被探春驅逐出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臺階上,聽著屋裡那若隱若現,斷斷續續,刻意壓抑的哭聲,抬頭看了看夜空中那兩顆明亮的星星,喃喃道:「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只可惜沒有人身穿輕羅,用小扇撲流螢吶。」

臥房內,侍書看著趴在閨床上抽泣的探春,心裡也不好過,勸道:「姑娘,瑜大老爺還在門外坐著呢,您快去看看吧。」

探春連忙爬起來,擦乾眼淚,整理好儀容,開啟門,映入眼簾的是那無比熟悉和親切的背影,聽到動靜,賈瑜轉過身,清涼皎潔的月光落在他的臉上,折射出聖潔的光芒,好似一團閃耀灼熱的太陽。

「妹妹,以前我總覺得你林姐姐最喜歡哭,是用淚水做的骨肉,如今看來,你比起她也是不遑多讓,說句難聽的,那兩個人死了和你有多少關係?值得你這樣麼。」

他心裡很清楚,探春的眼淚一多半是為了別的事而流,很早以前他就察覺到這小丫頭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真是造孽啊,可她還要多久才能徹底的釋懷呢。

探春輕聲道:「哥哥,你知道我有多麼的擔心環兒,生怕他以後過得不如人,甚至連命都難以保全,如今他得到你的幫扶,將來能有個好下場,活的體體面面,我心裡高興,真的很高興,所以才哭的。」

「原來如此,那以後有你哭的了,這小子身上有一股狠勁,屬於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人,只要他樹立目標,砥礪奮進,勇往直前,不墜其志,將來一定能有一番作為,你把眼淚先都收好,等他馬上封侯的那一天,你再痛痛快快的哭。」

….

探春的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中滿是嚮往和希冀,許久之後才說道:「他哪有那個本事,別說是封侯拜相了,他能成為將軍,我這個做姐姐的就心滿意足了,哎,哥哥,你這次要是把安南國收復了,皇帝老爺會不會封你做二代寧國公啊,戲文和史書裡都說滅國之戰至少是要封國公的。」

她很難想象,不到二十歲的國公會是何等的榮耀,她聽說自家兩位先祖都是四十多歲才封公的,便是祖父那般英雄了得,名揚天下的人物,封公時也三十來歲了呢,看來自己這位哥哥要遠遠強於他們,真是風華絕代,絕世無雙,到時候自己家就是一門四公了呀,這種奇事亙古未有,這叫她如何不對他心生難以抑制的仰慕、崇拜、依賴和那些不該有的情愫。

賈瑜笑道:「這個全看聖心,非臣子可以揣測,借妹妹吉言了,希望如此吧,夜已經很深了,你早點歇息,等這幾日事情忙完了我再帶你們去桂園,我答應過要帶你們遊山玩水,不能言而無信,我走了。」

「哥哥等一下!」

探春跑回臥房,取來一件深紅色的大氅,踮起腳尖將其披在賈瑜肩膀上,把兩根穗帶繫好,叮嚀道:「夜裡涼,風又大,裹緊些,別凍著了,打著燈籠慢慢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