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拜三叩(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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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賈政院。
臥房,賈政正倚靠在床頭,手裡捧著一本古籍,心不在焉的翻閱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自己愛侄的呼喚聲,只覺得無臉見他,但又避無可避,躲無可躲,連忙坐起身,趿著鞋子出去迎接。
賈瑜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見政老爹能下床了,大喜道:“老爺,侄兒早就說了,您老吉人自有天相,遇到什麼災難禍事都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賈政眼眶通紅,顫抖著嘴唇,悲聲道:“瑜兒,愚叔對不住你啊。”
自稱從“為叔”換成了“愚叔。”
“瞧您這話說的,讓侄兒怎麼能擔當的起,是那婦人出言不遜,和您有什麼相干,您我叔侄之間就不要說這種離心離德的兩家話了,您還好?”
賈政看著愛侄那充滿關切的眼神,瞬間落下兩行熱淚,只說了一句“愚叔心裡有愧”,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臉上的肌肉劇烈的抖動著,顯然已經是動了真性情,賈瑜何曾見過這樣的政老爹,再看看他紅腫的眼袋,花白的鬢角,不由得心酸不已。
來到這個世界業已有兩年多了,拋去林黛玉她們不說,賈瑜只在賈政一個人身上感受到過發自肺腑,情真意切的關愛,不管怎麼說,這位老好人對自己有大恩,若是沒有他當初的鼎力相助,自己現在是什麼光景還真不好說。
他也許可以靠著抄詩詞做個柳三變,但也就這樣了,不住進榮國府,他不會和林黛玉她們相識相愛,寧國府爵位和一應資產也不會落到他的頭上。
榮國府是他的,政老爹從中起到了全部的作用,可以這樣說,賈瑜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離不開他的功勞。
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所以賈瑜對賈政一直都很尊重,很敬愛,丁是丁,卯是卯,他那蠢婆娘和傻兒子犯的過錯不應該加到他的頭上。
賈瑜握著政老爹有些冰涼的手,嘆道:“老爺,這兩句話,侄兒實在是擔待不起,您這次昏迷四天,侄兒沒有在病榻前侍奉您,侄兒心裡才有愧啊。”
“瑜兒,愚叔在你面前不說假話,王氏犯了七處,理應被趕出去,但愚叔要是把她休了,你在宮裡的大姐姐不會有好下場,都說事不過三,你放心,如果再有下次,不勞你動手,不勞你開口,愚叔一定把她送回王家。”
不管政老爹能不能說到做到,再有下次,賈瑜絕對會廢了那個毒婦,他所有人的面子都看過了一遍,天底下沒有再重新看第二遍,事過道理。
賈瑜把政老爹扶到床上坐好,笑道:“侄兒的至交好友從開封府密縣送來十隻膘肥體壯的寒羊,侄兒接下來每天都會親手燉一砂鍋羊肉湯,給您好好補補元氣,我前幾天就替您遞了賜告,工部那邊已經給您批了一個月的病假,您這段時間就待在家好好的養著身子,您看您這鬢角都白成什麼樣了。”
賈政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賈瑜勸道:“老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怎麼可能會事事稱心如意?聖上他老人家乃是天下至尊,真龍天子,依然有很多煩惱,更何況我等凡夫俗子,很多事情是不能強求的,您要放寬心才是。”
這位中年老文青其實也是個悲劇人物,他自幼酷喜讀書,卻奈何天資有限,年輕時多次參加科舉,均是名落孫山,榜上無名,時至今日依然是個童生,雖然太上皇后來令其入部學習,現如今官至的工部郎中,但這對於他來說,不算是恩德,可以說是羞辱。
試想一下,他的上司、同僚和下屬無不是進士出身,從童生一步一步考上來的,即便是工部衙門裡的小吏們也全都是舉人功名,他一個童生雞立鶴群,還身居要位,那些人表面上討好他歸討好他,但在背背地裡不會對他有什麼好話,這種關係戶是很容易受到排擠和鄙視的,而且他無比嚮往,心心念唸的大梁士林,也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六七年
前,嫡長子賈珠好不容易考中秀才,哪知道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一病死了,這一直以來都是他的一塊心病,他不僅是心疼英年早逝的大兒子,也是痛惜賈家自此以後沒有了讀書人。
勳貴之家的子弟讀書的很少,參加科舉,考中功名的更是少之又少,有志氣的便習武從軍,參加武舉,但大梁的武舉形同虛設,去年的武舉只有三四十人參加,最後只錄取了兩個人,他們一般都是被家裡人安排到軍隊中,直接做個小軍官,比如在奮武營做校尉的鎮國公府的牛振和理國公府的柳平。
沒志氣的便如賈珍、賈璉、賈寶玉和賈蓉等人,既不去考取功名做文官,也不去戰場上建功立業,恢復祖上榮光,只待在家裡一味的花天酒地、蠅營狗苟、混吃等死、鶉鵲之亂,偶爾再去外面踐踏一下朝廷的律法。
賈珠死後,整個賈家兩三百子弟,竟再也找不到一個真正的讀書人,賈政和賈代儒兩個童生不算,賈寶玉就更算不上了,他的確是讀書,不過讀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書,除了讓他的腦子慢慢壞掉,一點做用都沒有。
不是說你讀了書就叫讀書人,起碼你得有個秀才的功名在身,這樣才能拍著胸口自稱是讀書人,在國朝讀書人的等級劃分中,並不包括童生,最低的就是秀才,最高的便是狀元。
大女兒元春自幼進宮,一晃近十年沒見過面,嫡次子賈寶玉雖然聰明乖覺之處,百十個不及他一個,但卻是一個天生的紈絝子弟,他厭惡讀書,仇恨科舉,視功名利祿為糞土,受賈母制衡牽絆,他管教不得,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幹遍壞事、醜事和惡事,迅速的沉淪下去,徹底變成一個無恥下流、懦弱低能的好色之徒。
至於庶子賈環,這隻上不得檯面的高腳雞不提也罷,庶女探春身上倒有幾分英氣,有遠見、有抱負、有作為,辦事幹練,敢說敢當,不與其他女孩子相同,但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又有什麼用?
再看看他的妻子,有道是“娶妻取德,納妾納色”,“家有賢妻,夫無橫禍”,但這王夫人卻量小氣短、盲目自大、狠毒殘忍、冷血無情、虛偽愚蠢、佛口蛇心,和“賢內助”是絲毫的不沾邊,她所有的腦子和智商都用在和賈母勾心鬥角、把夫家的資產暗地裡往孃家搬、壓制趙姨娘和賈環、圖謀大房資產爵位,欲取而代之、以及溺愛賈寶玉面了,這種正房夫人,對於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也不知道這個婦人在想什麼美事,這榮國府的爵位和資產和他們二房有屁的關係,除非賈赦、賈璉和賈琮父子三人一夜之間全部暴斃,大房後繼無人,才能落到二房,由賈寶玉來繼承。
說完妻,再來說妾,趙姨娘出身低賤、粗鄙愚昧、無知貪心,最好挑撥離間,搬弄是非,爭了半輩子的強依然沒有爭出個所以然來,現在王夫人失了勢,她就開始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了,渴望著自己被扶正,自己兒子被立為嫡子,然後成為榮國府下一任太夫人。
周姨娘就不說了。
其實最關鍵的問題還是出在賈母的身上,三從裡說“夫死從子”,可她並沒有從自己的兩個兒子。
賈政在教訓賈寶玉的時候,她就立刻出來阻止,讓賈政先把自己勒死再去勒死賈寶玉,然後還要帶著王夫人和賈寶玉回金陵去,最後把賈代善搬出來,王夫人還會拿賈珠說一下嘴,四下夾攻,足以讓他瞬間認錯求饒。
也許只有賈母將來死了,他才能光明正大,肆無忌憚的管教賈寶玉。
總而言之,政老爹是個老好人,至少比賈赦和賈珍之流好上太多,儘管他身上也有幾個致命的缺點,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儘管他也辦錯過事,比如說替人面畜牲賈雨村謀了金陵府知府一職,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對於他,賈瑜在尊敬中,又帶著些許的同情和憐
憫,他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他是公門嫡子,出身貴重,但日子又過得很憋屈。
“瑜兒,愚叔這一輩子生了三個兒子,你先珠大哥是爭氣的,只可惜已經不在了,剩下兩個都是混賬玩意,他們要是能有你十之一二懂事,愚叔哪怕是現在就閉了眼,也心滿意足。”
說完這段話,賈政笑了一聲,欣慰道:“不過幸好有你在,愚叔以後下去了,和列祖列宗也能有個交待,蘭兒拜你為師,進益可謂是神速,他將來要是能像你一樣,考個進士回來,哪怕是個三甲,愚叔這輩子也就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