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大人又說道:“又或者,如今農舍中的百姓,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平日裡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他忽然間看見新來的客人資材豐足,於是起了歹念,將客人殺死,取走了他的財物怎麼辦?”

“反正客人遠道而來,誰也不認識。就算殺了他,也無人知道,那又當如何?”

儒生們都愣住了。

他們沉思良久,然後說道:“可是自古以來,不都是這樣的嗎?出門在外,就要向附近的農舍家中借宿。”

“出門,本來就是有危險的啊。”

鄒大人呵呵笑了一聲:“自古以來,便是對的嗎?自古以來,不曾有皇帝,難道諸位想要讓當今陛下……”

儒生們都嚇得臉色慘白,他們忽然發現,這鄒大人的話術,怎麼有點熟悉?很像是槐穀子那個無恥之徒的習慣啊。

好在鄒大人沒有在謀反的問題上深究,他淡淡的說道:“如今好了,有了淳于旅社。淳于旅社,乃是淳于大人的產業,每一間旅社當中,都有特定的標記,凡是在裡面住宿的人,都能得到一張紙,上面記載了全國旅社的位置。”

“如此一來,就不用擔心為非作歹之人冒名頂替了。”

“淳于博士,乃是當世大儒,朝中重臣,他肯定不會幹那些殺人越貨的事。”

“而行人們都住在了客店裡面,就沒人去打擾農人了。如果有人深更半夜敲開了農人的門,謊稱要借宿,那十有八九就是歹人了。”

“如此一來,農人和客人都安全了,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儒生們啞口無言,他們總覺得這裡有點不對勁。

可是到底什麼地方不對勁,他們又想不出來。

這時候,有儒生靈機一動,終於想明白其中的不妥之處了。

他對鄒大人說道:“原本百姓窮困潦倒,靠著來往的客人,可以得到一些錢,補貼家用,雖然有一點點危險,但是畢竟賺到錢了。”

“可是現在呢?他們失去了賺錢的路徑。現在他們確實是安全了,可是這樣的安全又有何用處?他們確實沒有被賊人殺死,可是卻被貧窮殺死了。不照樣是個死嗎?”

鄒大人哈哈大笑,對儒生說道:“我之前說諸位固守書齋,不通事務,你們還不服氣,現在不是得到印證了嗎?”

“諸位以為,淳于客店裡面的夥計是從哪來的?給客棧供應飯菜酒食的人是從哪來的。整理客人房間的人是從哪來的?”

“這些,都是從附近農舍招募來的。他們留在淳于客棧,賺的錢可比往日多的多了。而且收入穩定,沒有風險。”

“這對當地的百姓,才是真正的大仁。諸位方才說的,讓百姓冒著生命危險,去賺一點小錢。”

“人命比金錢,難道不更有價值嗎?諸位口口聲聲,說我和淳于博士鑽到了錢眼裡面,怎麼我卻覺得,你們才是鑽到了錢眼裡面呢?”

儒生們的臉青一塊白一塊,他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現在換成鄒大人語重心長了,他對儒生們說道:“你們明知道讓行人借宿農舍會有危險,但是你們卻不思改變,固守殘缺。這是仁嗎?”

“在我看來,淳于博士,不懼流言蜚語,為了百姓能有一口飽飯吃,以儒學領袖的身份,行商賈之道。”

“雖萬人吾往矣,真是令人敬佩啊。這樣的人,當得起一句當世大儒。”

鄒大人對淳于越稱讚不已。那些儒生找了個藉口,紛紛溜走了。

他們離開鄒大人家中之後,有些納悶:“難道淳于越是對的?難道鄒大人是對的?難道我們錯了不成?”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對同伴說道:“不對啊,我們找鄒大人,根本不是為了討論淳于越的對錯,我們是讓他勸諫皇帝,厲行節儉的啊。怎麼話題必知不覺之間,被帶偏了?”

周圍的儒生也反應過來了,他們打算回去繼續找鄒大人理論。

可是……可是剛才已經被人懟的啞口無言了,現在再回去?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啊。

而且儒生們見識了鄒大人懟人的功力之後,也不想再和他爭辯了。

最後這些儒生決定,換一個人,去別人家中游說。

儒生們走了,鄒大人來到自己書房,又津津有味看起書來了。

這書是剛剛託人從咸陽城中買來的,是商君別院新書的書,名字叫《仙學概論》。

仙學概論,乃是周青臣等人,記錄下來李水的一言一行,旨在闡述他的思想。

其中有大量的辯論和事例,可以稱得上是當代論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