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芬這輩子就沒見過自家老頭子這樣嚎啕大哭過。

蘆正義一哭,張淑芬也跟著哭了。

“傅家的小子果然說得沒錯,你們老於家真是會欺負人啊,做侄子的逼著我閨女嫁給他,做大爺的把我老頭子欺負得直哭,我家上輩子欠了你們的嗎?”

張淑芬是後來過來的,前邊的對話都沒聽見,只聽見她老頭子哭了,所以氣湧上頭。

蘆芝蘭連忙抱住她孃的胳膊,勸道:“不是這樣的,媽,你沒聽全乎,於老是什麼身份的人,哪兒能欺負我爸呢?”

張淑芬一把推開蘆芝蘭。

“你這個閨女,我家也不敢要了,你這心都偏到胳肢窩了吧!”

“我不管滿倉大爺是什麼人,哪怕是天王老子,是國家領導,也不能欺負我老頭子!”

“我老頭子這輩子容易嗎,國家安排下任務,別人要麼不能幹,要麼不敢幹,明明是一個廠子的活,全壓給我老頭子。”

“我老頭子爭氣,順順利利地完成任務,搞得自己遍體鱗傷,可廠子那些人怎麼做的?他們倒好,幹活的時候比兔子跑得都快,搶功勞的時候倒是一個比一個積極!”

“那是我老頭子拼命拼出來的飛機,憑啥國慶獻禮的時候,廠子那些人可以藉著我老頭子的功勞去現場觀閱,而我老頭子還得留在廠子裡幹苦活,累活?”

她這麼一吵吵,吵得蘆正義都哭不出來了。

蘆正義去拉她,“老婆子,你說啥呢,沖人家於大哥嚷嚷個啥,人家於大哥好心勸我呢,你提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幹嘛?”

張淑芬卻甩開她老頭子的手,兇巴巴地喊:“你少給我做好人!我就是這麼潑,我就是不能看我老頭子讓人欺負,誰讓你哭,我就讓誰哭,誰讓我嫁給了你,誰讓你是我孩子的爸!你讓人欺負到哭,我能不難受嗎,我難受啊……不管你在別人看來有多窩囊,你對我,對這個家而言,就是天,就是扛起所有苦難的英雄!”

說實在的,於滿倉聽到丈母孃的這些話,他的內心深處是感動的。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有夫如此,婦又何求?

於滿倉忍不住拉起蘆芝蘭的手,和她十指交叉。

蘆芝蘭雖然苦於她孃的誤會和無理,卻也為她爹孃之間的感情而感動。

她紅著眼圈,小聲說:“看見我爸媽,我就好像看見咱倆白髮蒼蒼的樣子。”

於滿倉也感動壞了,卻還是實話實說:“別的……丈母孃太兇,你可別那樣,我害怕。”

蘆芝蘭破涕為笑,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輕輕咬了一口。

咬得他心裡癢癢的,也想咬她,咬她全身上下。

作為暴風驟雨中心的於老卻沒生氣,他戲謔地笑。

笑得蘆正義老臉通紅。

“你個老婆子,你血壓高,大夫不讓你動肝火,你生這麼大的氣幹啥?”

張淑芬錘他,“我能不氣嗎,我還不是為了你……”

說著,張淑芬也流下眼淚來。

蘆正義伸出佈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擦去媳婦兒眼角的淚,哪怕他媳婦兒早就老得看不出年輕時的樣子了,可對他來說,她仍舊是初見時,那個扎著兩根大辮子的小姑娘,辮子又粗又長,甩到他臉上,他就去抓她辮子,一抓就是幾十年,無論如何也捨不得放手。

“你真是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