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正義心潮澎湃,可內心深處仍舊存著膽怯。

“老哥,你覺得,我還行麼……”

“實話實說,我一身臭毛病,上頭的人瞧不上我,下邊的人不喜歡我。”

“我這才傷了腿,上頭的人就馬上讓我辦病退,下邊的人樂不得地接手我的工作。”

“我回去了,他們還能給我一席之地嗎?”

蘆正義這輩子沒在誰面前露過怯,哪怕是廠長的面子,他也敢撅。

在於老面前,他平生第一次將內心的不安講出來。

他們這一輩人出生在建國前的動亂年代,成長在建國初的天災人禍時期,他們死於戰爭的爹孃教給他們的,只有堅強活下去的信念,他們自己又要在子女面前樹立起天塌不驚的形象。

難道他們不會累,不會怕,不會哭嗎?

他們也會啊!

蘆正義的爹為了給老婆孩兒找糧食,趁夜溜到地裡,結果讓鬼子抓住,寧可被活活打死,也沒哼過一句,死死瞞住了,老婆孩兒就在不遠處的苞米地裡。

他爹死前還把手指放到嘴上,不讓他哭。

他娘捂著他的嘴,也不讓他哭。

後來他自己結婚生孩子,時逢自然災害那幾年,糧食不夠吃,最小的閨女餓死了。

蘆正義親手把小閨女給埋了,他媳婦兒雖然泣不成聲,卻反過來安慰他不要哭。

蘆正義沒哭。

他是一家之主,是這個家的天,如果他哭了,如果他垮了,這個家怎麼辦,老婆孩兒怎麼辦!

他只能瞪著通紅的眼,捧起黑土撒到小閨女的臉上,眼睜睜地看著,黑土將小閨女稚嫩的小臉一點點掩埋。

第一次得到重用的時候,他沒哭。

成功配合工程部的設計,打造出國慶獻禮的飛機時,他沒哭。

因為臭脾氣,被人整,差點兒下放的時候,他沒哭。

大客車拉著下鄉的閨女越走越遠,他在車後頭跑了很久的時候,他還是沒哭。

可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