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飛雁(第2/2頁)
章節報錯
時詡思忖良久,道:“好。”
景聆暗自鬆了口氣,說:“既然侯爺已經向我表達了歉意,仔細想來,我有一些地方,也做得對不住侯爺,現在侯爺道了歉,我心裡也覺得過意不去,想給侯爺回份禮。其實……我有一些拙見,不知侯爺是否願意聽。”
時詡微挑著眉峰,也坐回了景聆對面,饒有興致地看著景聆,像是在等待著景聆繼續說下去。
景聆把手裡的團扇擱到桌上,道:“侯爺因戰功封侯武安,既是為將者,我相信侯爺必然有自己的一番抱負吧。若侯爺信得過我,不如告知於我,我這些年都待在盛安,多少也有一些人脈,我可以幫您。”
時詡眼露疑色,臉色也變得低沉起來。
時詡猶豫著說道:“與其說是我的抱負,不如說是我父兄的抱負,或者說,這是我生來揹負的使命。”
時詡的聲線逐漸低沉:“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哥是為了保護我而死的。直到現在,我都還能聽見那天嶆城戰場上的嘶嚎,我甚至還能感覺到我哥靠倒在我的肩膀上的重量。他用最後一絲氣息對我說……”
“阿詡,我沒有辱沒家族的榮耀。”
時詡的眼眸逐漸下垂,眼睫下的光華被霧靄替代:“我父兄實現不了的抱負,由我來實現。”
景聆緊緊攥著扇柄,一時詫異。
二人默了少頃,景聆才平靜地說道:“武安侯倒真是大魏難得的忠臣良將。”
景聆望著天邊暗沉的黑雲,胸口也悶了起來。
時詡比自己想象中純良,他這種人天生就應該鎮守邊關、與虎狼廝殺,倘若捲入朝堂紛爭之中,難保不被奸人所害。他今年才十八歲,前途無量,若折損了這樣一位良將,是大魏的損失。
可他是大魏武安侯,這趟渾水他已經淌進來了。
既然已經淌進來了,與其讓他在渾水中迷失方向,不如自己親自為他指引一條明路,讓他一心只忠於皇上,讓他完全成為皇上身邊的一把利刃。
景聆搖了搖頭,薄唇微啟:“侯爺願意為了你的抱負付出什麼?”
時詡慢慢抬起頭,目光如炬:“我的生命。”
景聆驟然呼吸一滯,那雙眼睛也睜得圓圓的,她驚歎於這世上竟有人把生命說得如此輕易。
天色愈來愈沉,幾陣冷風吹過,天邊突然傳來了悶雷聲。
時詡深深看著景聆掛著驚異的臉,突然開口:“那景小姐呢?景小姐看上去與尋常女子不同,景小姐的抱負是什麼?”
景聆收斂神色,玩笑一般地說:“我沒有什麼遠大的抱負,無非是想要離開盛安罷了,你能幫我嗎?”
時詡淡笑:“這似乎並不難。景小姐,其實我很不解,若只是因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景小姐不必這樣幫我,景小姐今天的這番說辭,倒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你究竟為什麼幫我?”
景聆看著時詡深邃的目光,眼神微眯。
景聆淡然道:“侯爺與我同樣身陷囹圄,我們看似不同,本質上卻相同。”
景聆起身走到涼亭邊,越過欄杆伸手接住了細密的雨滴,驀然回首:“時子定,我們都被束縛在名為命運的牢籠之中,可我想要飛出去,我想要自由,你懂嗎?”
冷風把景聆散落的髮絲吹得凌亂,寬大的裙襬隨風微卷,她看起來就跟一張紙一樣單薄,就像景聆自己說得那樣,時詡感覺她下一瞬間就會越出欄杆振翅翱翔,穿過雷電,追尋她的自由。
“景聆,你別站在那裡。”時詡走到她身側抓起了她的手臂,“下雨了,危險。”
景聆淡淡笑著,無情的冷風跟刀子一般把她的臉色削得蒼白,她被捲入風雨中,卻感到渾身自在。
景聆沒有甩開時詡的手,反而抓住了他:“從我記事起我就被困在這裡,這不是我能夠選擇的。我時常在想,困住我的籠子是什麼,是盛安嗎,是太后嗎,是我的家世嗎?”
景聆像只迷途的小獸一樣搖著頭,她牽著時詡坐了回去,然後抬頭看他。
“時子定,我要親手斬斷這一切,我要離開這裡。”
景聆雙眼迷濛地望著時詡,可嘴裡卻說著堅定的話。
她看著時詡唇瓣微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景聆竟然從時詡向來厭惡自己的臉上看到了別樣的情緒,那似乎是憐憫,又像是悲傷。
景聆滾動著眼珠子在時詡臉上逡巡,像要把他臉上的每一份思緒都挑揀出來,細細品味。
然而下一瞬,時詡溫熱的掌心卻突然貼在了景聆冰冷的臉頰上。
景聆的身體倏地僵住了,二人在免被暴雨侵襲的一隅彼此沉默,景聆努力控制著自己呼吸的力度,卻控制不住那強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