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不必多禮。”賀暨扶起了景聆,走到桌旁坐下,“表姑怎麼還未用膳?”

景聆坐在賀暨對面,端起碗給賀

暨舀了碗雞湯,“皇上沒有來,表姑不敢獨自用膳。小心燙。”

賀暨接過熱騰騰的湯碗,說:“表姑是從什麼時候起,對朕也起了畏懼之心?”

景聆夾著菜,說:“皇上是大魏天子,表姑是大魏臣民,臣民對天子,本就是心存敬畏的。”

賀暨俊朗的眉宇間露出遺憾的神采,他捏著勺柄攪了攪熱湯,說:“可朕,也是表姑的侄子。自從父皇崩逝後,朕便是被表姑與姑父看著長大的,表姑對朕除了君臣之情外,難道就沒有親情嗎?”

景聆手裡的動作一停,看向賀暨的眸子裡映出閃爍的火光,她微笑著說:“皇上如今把表姑禁足在這凌藻宮中,還與表姑談什麼親情呢?”

自己當年真沒有看錯,這賀暨不僅與賀遷長得像,就連行事風格都如出一轍,更可怕的是他如今尚且年少,便已將前朝眾臣在朝廷中驅逐了個乾淨,若是再假以時日,時詡還在他身邊效命,與伺虎有何區別?

二人面面相覷,賀暨面色微沉。過了少頃,賀暨倏然發出一聲輕笑,放下了手裡的湯匙。

賀暨帶著歉意的笑腔道:“此番的確是委屈了表姑了,只是朕年紀尚小,目光短淺,目前也只能想到這樣的辦法得到一些東西了。”

“既然是皇上的計謀,表姑委屈什麼呢?”景聆繼續吃著飯,從容不迫。

賀暨眉頭微皺,笑得無奈又惋惜。

景聆道:“那在得到那些東西之後呢,皇上準備怎麼做?”

賀暨回道:“在那之後,朕會放表姑離開。”

景聆柳眉微挑,“那武安侯呢,皇上會怎麼對他?”

賀暨緩緩一愣,將筷子輕輕放在碗沿上,他看見了景聆藏在袖口中一閃而過的銀光,房間內再次恢復靜默。

景聆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看著賀暨,等待他的回答。她早已經褪去了年少時的稚氣,眉眼間皆是凌厲。

片刻後,賀暨將目光挪向別處,薄唇微啟:“他是人盡皆知的大魏功臣,朕不會蠢到去動他。”

“在暗處也不會嗎?”景聆接著問。

賀暨深深地吸了口氣,“不會。”

景聆輕點下巴,收斂了眼裡的寒光,“我相信皇上。”

“但是,朕也有一些要求,希望表姑能替朕做到。”賀暨緩緩道。

景聆道:“皇上請講。”

賀暨沉聲道:“朕不會處置武安侯,但朕也同樣不希望再在大魏朝堂上看見他。”

景聆端著碗,拖著碗底的食指微動。

賀暨的要求雖然苛刻,卻正中自己下懷。

景聆輕應一聲,道:“表姑會與侯爺說的,皇上放心。”

賀暨點了點頭,也像是鬆了口氣一般,神色緩和了不少。

聊完這幾句後,二人便沒在飯桌上再說一句話,賀暨用完晚膳後又交代了凌藻宮的宮人幾句,讓他們照顧好景聆,而後便離開了凌藻宮。

而後的半個月,賀暨偶爾會來凌藻宮給景聆送東西,時詡也日日都跪在明華殿前求見賀暨,但賀暨始終沒有召見他。

直到十月的最後一天,時詡終於等來了賀暨的傳召。

時詡從青石板上站起,拖著跪得發軟的小腿,跌跌撞撞地進了明華宮。十月末的劍陽已經轉涼,但午後的太陽依舊熾烈,時詡臉色通紅,額角全是汗珠。

他在殿門外停下,從懷裡掏出景聆的帕子,但又捨不得用,最後還是扯著袖口往臉上擦了一把。

賀暨坐在書桌後面,一如往常,看了時詡一眼後,又迅速垂下了眸子。

時詡向賀暨行禮後,賀暨率先開了口:“武安侯日日跪在明華殿前,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