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滿丘使者葛雲飛再次帶來了汗王的書信並交給賀遷。

滿丘王應允大魏請求,增加贈與大魏戰馬的數量。但也只是願意增加戰馬至一萬五千匹,而不是程衛當時說的三萬匹。

賀遷認為滿丘王的行為是在藐視大魏的國威與皇權,自然是不答應的。然而就在這時南方的礁川忽然傳來了戰報,稷齊發兵侵擾南境,趙其將軍請求朝廷立刻發兵馳援。

大魏剛在北境與滿丘打了一仗,各類輜重戰馬都在北境被消耗,稷齊在現在這個關頭入侵,著實是令朝廷捉襟見肘。

賀遷與各部大臣苦思良久,最終,還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戰戰兢兢地開了口:“皇上,如今礁川戰事緊急,咱們不如就倒退一步,收了滿丘的那一萬五千匹馬吧……”

軍器監道:“是啊皇上,前線戰事一刻都耽誤不得,還請皇上早做決斷。”

有了這二人做出頭鳥,原本存著類似的心思的大臣也紛紛站了出來,說的都是希望賀遷暫時答應了滿丘的求和要求。

杜知衍也拱手道:“皇上,如今南方戰事迫在眉睫,這一萬五千匹戰馬正是此戰所需。況且,這一萬五千匹戰馬已經是大魏向滿丘反覆談了兩次,滿丘才勉強願意松的口,滿丘人生性狂躁好戰,若是再回絕,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牆,再次向大魏發兵。屆時南北同時起戰事,這才是真正的腹背受敵啊。”

其他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杜僕射說得對啊……”

賀遷微闔著眼揉了揉太陽穴,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吵得他頭疼。

賀遷道:“絳微,你說呢?”

程衛擱下手裡的筆,朝一旁的杜知衍瞟了瞟,拱手道:“皇上,臣認為杜大人說得有道理。礁川是重鎮,是萬萬丟不得的,若是礁川被攻破,那麼稷齊人就會沿著正央河一路向北,攻至奉州、捷州,那麼盛安,也就岌岌可危了。”

賀遷微垂著眸子,指尖捏著小案的一角輕磨。

此番與滿丘對戰獲得勝利實屬不易,按理說作為戰勝國那三萬匹馬滿丘應該一匹不少地交給自己,才能彰顯大魏國威,南方的戰事起得真不是時候。

賀遷看向默坐在一旁的時詡,說:“子定,與滿丘的這一仗是你打下來的,你怎麼看?”

時詡起身,正色道:“啟稟皇上,臣的想法與諸位大人們一樣。我們此番攻打滿丘獲得勝利已然使大魏士氣大振,這剩下的一萬五千匹馬,臣有信心日後還能贏回來,但是礁川,絕對不能丟。”

聽到時詡這樣說,賀遷心裡總算鬆懈了些許。

賀遷輕點著頭,坐正道:“諸位心繫大魏,朕心甚慰。如今礁川戰事十萬火急,一切當以戰事為重,高祖打下的江山,絕不能在朕手裡丟下一寸。”

時詡被皇上召進宮時恰好在外面,故而沒有騎馬,只得自己從皇宮走回家去。

四月的盛安已經有了初夏的感覺,這幾日盛安越來越熱,人們也卸下了厚厚的棉服,換上了薄衣。

時詡記得,他與景聆第一次相見,也是在這個時候。起初二人水火不容,都愛給對方找不痛快,如今一年過去了……

時詡輕笑了一聲,二人似乎,還是水火不容。

時詡輕搖著頭入了永安坊,午後的陽光不饒人,烤在時詡的脖頸上滲出滴滴細汗,他抬頭摸了一把後頸,竟發現自己在鬼使神差間走到了鎮國公府前。

時詡立在門口,望著硃紅的大門上奢華的牌匾一時有些愣神,前幾日時溪查到景聆此前與車嘉私底下見過面,這更讓時詡篤定景聆是知道些什麼的。可這幾日景聆都在家中照顧景嘯,時詡根本沒有機會見到她。

他也曾想,或許自己應該離開盛安,親自到地方去找車嘉問一問,可前幾日榮英卻告訴自己車嘉此次巡防的路線散亂,根本無法確認他在哪裡,就彷彿是在故意躲著自己一樣。

時詡輕輕嘆了口氣,他總感覺在這件事的背後有一張龐大的網,而有一個人就坐在後面握著線,他在阻止自己查清楚這件事情。

包括那些曾經在時取舊部的叔叔們也是,時詡有再去找過他們,可他們要麼是不見自己,要麼就是像柳文祥一樣,一聲不吭地離了職。

這更讓時詡覺得詭譎。

烈日漸漸偏西,照在鎮國公府的府門上,反射出來的光更加刺人眼睛,時詡很想進去親自找景聆問一問,可似乎是因為二人之間微妙的關係,時詡總感覺現在去求著景聆,有種只有在需要別人時才找別人的可恥感。

時詡抿了下唇,想了想還是走吧。

可命運向來都愛與人開玩笑,就在時詡剛準備邁步是,那扇氣派的大門忽然從裡面開啟了。

時詡腳步一滯,閃著光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著門邊望去。

田密先從門內走出,而後衣角上的一抹緋色漸漸在他身後顯現,婀娜的身姿與日光交疊,宛如從天而降,自帶聖光的神女。

時詡記得很清楚,那身衣服,是自己初次見到景聆時,景聆穿的。

田密轉身朝景聆交代了幾句,然後拱手道:“景小姐就送到這兒吧,照顧好景將軍。”

景聆微微一笑,朝田密答了謝。

田密揹著藥箱上了馬車,馬伕輕拉著韁繩,馬車駛動,被擋在車廂後的景象便像是帷幕被拉開一般,在燦爛的陽光下顯露。

景聆看清時詡是還有幾分驚訝,但她很快就收起了臉上的遲鈍,露出一抹勝過太陽的明媚的笑。

“侯爺是來看我父親的嗎?”景聆道。

景聆的笑容總是拿捏得極為適度,彷彿臉上勾起的每一絲弧度都是由她細心測量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