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連續放晴了幾日,大明宮房頂上的積雪漸漸消融,雪水從房簷上滴滴落下,墜在臺基前的小水灘裡,成了暮冬午後的唯一聲響。

秦溫驚愕地抬起頭,心裡盤算著自己最近幹了些什麼事情,他乾乾地笑道:“不知皇上有何事啊?”

賀遷坐得格外板正,繡著龍紋的明黃長袍更顯帝王之氣。

賀遷正色道:“半個月前朕給嶆城下了一道聖旨,也不知你們察院是怎麼辦事的,那道聖旨竟然還沒有傳去嶆城,也不知此番送聖旨的是哪位監察御史,秦卿可知曉此事啊?”

聽到賀遷找自己過來不是找自己那些雞零狗碎的麻煩的,秦溫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

秦溫滿臉堆笑道:“啊……關於此事呢,臣也略知一二。自聖旨送到御史臺起,臣就對此事甚是上心,並及時下發至察院,讓監察御史儘快送達。半個月前,那個監察御史就已經從盛安啟程了,按理說,他快馬加鞭,最多兩日就能到達嶆城,可他這麼久了一直都沒有回來,也沒有半點訊息,臣也感到十分奇怪……”

“哦?”賀遷鳳眸微眯,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含笑道:“這麼說,秦卿是知道朕的旨意沒有送達嶆城咯。”

“啊?”秦溫忽然腦中一嗡,短暫的反應後連忙擺著手辯解道:“皇上,臣是真的不知道此事啊!那位監察御史一直沒有回到察院,臣以為他只是迷戀邊關風景,在外滯留罷了,不承想他還耽誤了聖旨啊!”

賀遷冷笑一聲,看向別處,他沉聲道:“那可真是有趣,秦大人,你作為御史大夫,一個大活人平白無故地消失了這麼久,你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報上來,朕連自己的臣子是死是活都不知曉!你這御史大夫做得可真舒坦啊!”

賀遷怒罵著,一掌便狠狠地落在桌面,砸出一聲駭人的巨響。

秦溫被這龍顏大怒的架勢嚇得周身一顫,他連忙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磕頭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是臣的錯,是臣的過失啊!臣這就把他消失的訊息上報,這就去!”

賀遷微弓著身子,手還撐在桌面上,他喘著粗氣,雙目猩紅,胸肺間隱隱作痛。

程衛見賀遷面頰發白,看了地上的秦溫一眼便走到了賀遷身側,

程衛輕撫著賀遷的背,安撫道:“皇上消消氣,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是責備秦大人也於事無補。”

秦溫聞言,連忙附和道:“是啊皇上,臣已經知錯了,臣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再犯錯了!”

賀遷的眼神凌厲地跟要將秦溫千刀萬剮似的,他收回目光用側目與程衛對視了一眼,程衛還在跟安撫一頭髮怒了的獅子一樣給他順著毛,嘴裡不斷念叨著:“皇上彆氣壞了身子……”

賀遷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他坐了回去,冷冰冰地說道:“秦大人,您是朕的舅舅,朕也不是個不顧念血肉之親的人,既然你已經知錯了,那朕就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秦溫的頭磕到了地上,他朗聲道:“任憑皇上差遣!”

賀遷端起茶碗,輕抿了一口茶水後感覺心裡舒暢了不少,他輕輕推開程衛的手,道:“如今這位監察御史身在何處,我們尚且不知,是生是死,亦然無人知曉。他是你手下的人,朕此番就派你親自去找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點事情,秦大人應該能做好吧?”

秦溫顫抖著拱手,“臣……臣能做好……”

賀遷瞥了秦溫一眼,冷傲地說:“既然如此,那你還跪在這兒做什麼?”

秦溫在腦中思考了一瞬,然後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邊拱手一邊倒退著步子,“臣……臣這就去,這就去,臣告退……”

秦溫從殿中退了出去,賀遷隨即把手邊的茶碗推倒在地,嫌惡道:“窩囊。”

程衛看了賀遷一眼,用帕子擦著桌上灑落的茶漬,想到剛才自己看的那封信,轉移話題道:“如今景嘯將軍請求對滿丘主動出擊,皇上怎麼看?“

賀遷的眉頭鎖得更緊,他輕“嘖”了一聲,搭在桌上的手指尖輕磨,心中暗自忖度。

少頃,賀遷才昂首道:“大魏與滿丘互相僵持多年,這些年來,對於滿丘的挑釁與無理要求,大魏步步退讓,就連朕的親姐姐,也嫁去了滿丘和親。可儘管如此,滿丘人卻因為大魏的忍讓變得越來越猖獗。朕的父皇、祖父,都始終保持著高祖的休養生息,大魏休養了這麼多年,朕認為,是應該奮起反抗了。”

程衛當即倒退兩步,拱手朗聲道:“臣深知皇上心懷大志,作為大魏好男兒,有幾人是不痛恨滿丘人的?如今嶆城諸將與皇上君臣同心,正是反擊滿丘的好機會。”

程衛的話令賀遷熱血沸騰,他連連點頭道:“那朕即刻擬旨,絳微,此次由你親自將聖旨送至嶆城,絕不可出任何紕漏。”

“臣定當竭盡全力。”

兩日後,賀遷的旨意傳至嶆城,其中不僅同意了景嘯主動反擊匈奴的請求,還親自任命了時詡為此戰主帥。

景嘯心中大喜,連夜召集了軍中的幾位將領,對戰略佈局展開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