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將月掩蓋,白山在無形中被籠罩上了一層死寂。

山丘上的白茅生得旺盛,叢叢簇簇足有半個人高,時溪帶著一撥小兵躲藏在草叢中。

被撥開的白茅後面露出兩隻鷹隼般的眸子,時溪盯著熄了燈的營地,低聲道:“侯爺有令,待會兒儘量拖延住時間,如果可以的話,能抓活的是最好,如果能力不夠,也要保護好自己。”

身旁的糧草兵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他們當中的大多人幾乎從未上過戰場,這回在運糧路上臨時受命,到讓他們感到緊張與興奮。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天色越沉,埋伏在山丘上的兩隊人馬便更加緊張,明明是在大冬天,卻有不少人藏在草叢中冒出了汗。

戌時中,營地附近忽然傳來了悉索聲,時溪與榮英均是心中一沉,緊接著,三個精瘦的人影便從土坡後面閃出。

這三人鬼鬼祟祟地挪到營帳外,掏著火摺子點燃了迷煙,又小心翼翼地將煙筒扔入帳中,隨後,三人對視一瞬,朝著土坡後面招出了幾十個同伴。

他們佝僂著身子,朝著營帳之後的糧車挪步,山間突然一聲猛喝:“抓住他們!”

為首的瘦高男子腦中一激靈,抬眼間,正對著他們的山頭上已然竄出了獸群一般的黑影,刀刃出鞘的聲響震碎了山間的平靜。

那一小隊滿丘人頓時大驚失色,那瘦高男子用滿丘話指揮道:“有埋伏,快跑!”

可他的同伴顯然比他的反應更快,還不及他話音落下,他們已經慌不擇路地抱頭鼠竄,而此時,營地背後的山丘上倏然點起了火把,只聞馬兒一聲嘶鳴,榮英便揮舞著長槍帶領著一隊兵馬猛烈襲下。

那些滿丘人木在原地,慌亂地左顧右盼,矮個子男人朝著瘦高個道:“少尉,怎麼辦?”

被稱呼為都尉的男人眼露兇光,手已經攀上了腰間的刀柄,他怒道:“不過是一群沒用的糧草兵罷了,拼死一搏,尚有生機!殺!”

一縷月光從雲中漏了出來,被翻飛的刀劍折射于山巒間,白山之中,喊殺聲震天。

猩紅染上了滿丘人的眼,他們身姿敏捷,逢人就砍。熱血的腥甜令他們感到興奮,他們越殺越勇,越殺越猛。

少尉舞著大刀發出一連串帶著嘲諷意味的笑聲,他用蹩腳的魏國話猖狂地說道:“送上門來的弱者,都該死!我們滿丘人才是草原的王者,我們滿丘人遲早要坐上你們魏國皇宮的龍椅!我們要奪走你們的糧食,搶走你們的珠寶,掠走你們的女人,讓你們魏人成為我們的奴隸!”

“真會做夢!”

或許是剛才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於眼前的廝殺,剛才這聲從不遠處傳來的喊聲才將他們的耳朵帶出戰場。

雷鳴般的馬蹄聲鋪天蓋地而來,赤霜掀蹄躍入血氣瀰漫的戰場,時詡長刀一揮,鋒利的刀刃便又快又準地落入了幾個滿丘人的腿上,只聞痛呼驟起,剛才還在浴血奮戰的滿丘人已經趴在了地上。

少尉親眼看著同伴摔落,登時瞪大了眼睛,而此時此刻,源源不斷的餘州府兵已經襲上山崗,氣勢如虹。

少尉怒吼:“兄弟們,能殺一個大魏人算一個,為了滿丘,拼了!”

滿丘兵聞聲響應,兵戈交接聲再次響絕山間,驚起林間飛鳥。

少尉殺紅了眼,他喘著粗氣四面環顧,最終將憎惡的目光定在了時詡身上,他沉住了氣,提著大刀朝是時詡逼近。

時溪朝著滿丘人猛踹,他的餘光正掃到時詡身後,急忙吼道:“哥!小心背後!”

然而,時溪話音剛落,一支羽箭突然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時詡迅猛轉身,見到的便是那少尉在離自己三步之遙的地方被一支箭定住了身子,那支箭從少尉後背射入,刺穿了少尉的左胸。

少尉難以置信地抬起眼,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暗紅的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接著,他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好箭術。”時詡盯著他胸口的箭,在心中暗歎。

“匪首已死,賊寇還不束手就擒!”榮英在人群中呵道。

還餘下的滿丘人見狀,頓時嚇得丟盔卸甲,四處亂竄。

白山在亥時三刻恢復了往昔的平靜,餘州府的折衝都尉崔學是時詡的表叔,告別時他擔心時詡離開餘州後還會遇見滿丘的劫匪,便留了一支兵馬保護運糧隊。

景聆捏著熄滅的迷煙從營帳中走出,她道:“很奇怪,按理說他們這段時間應當一直都蟄伏在白山中,可這迷煙卻是兵部軍器監製作的。”

時詡微皺起眉從景聆手中拿過一支迷煙端詳,順著迷煙邊緣撕開了一個口子。

景聆道:“裡面的草藥是一樣的,外面這層紙顯然是重新包過的。”

時詡將迷煙放到鼻邊嗅了嗅,裡面刺鼻的味道嗆鼻子,他迅速扭過頭把迷煙還給了景聆,“你的鼻子比狗還靈,我聞不出來。”

景聆不以為然,她將那幾只迷煙用手帕包好,說:“聽說那滿丘的少尉是被人一箭射死的,不知是那位勇士?”

時詡轉過身,朝不遠處的石墩下擦著弓弩的一個糧草兵揚了揚下巴,道:“就那個,榮英親眼看著他射的,名叫舒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