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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這一日,蘇憐總覺得見山哥哥話格外的少。

她知道他心理定是裝著什麼事,卻又不敢問。只是藉著元宵節的名義,給他做了平日愛吃的菜式,便勸他早些睡下。

每年的元宵節,他總要做同一個夢。十八年前的元宵,父親在家中舉辦家宴,次日天還沒亮,他便跟著叔父走了。

那一夜便是永隔。

張見山睡下,不知不覺來到燈火恍然的大宅。園子裡燈火如晝,每一個人的面孔在他眼前重演,栩栩如生。然後父親將他叫到書齋,又說了同一番話。

張見山醒來時,天還沒亮。他沒想到,屋子裡竟然還點著燈。

他努力讓神思回到現實,想起這是在張家村。

十八年過去了,仇人還活著。

他轉過頭,看到娘子正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憐兒,怎麼還沒睡下?”他問。

“你醒了?還沒到亥時呢。我在擬給言大東家的合同。”

擬合同?是了,他娘子要與言恆做生意。

昨日,束瑋從京城回來了,說查探了一番,言恆並沒有什麼蹊蹺。他還真是被掃地出門的,娘子還要與他和離。

他看著娘子,沒有說話。

才是亥時。往年的元宵節晚上,他會做那個很長的夢,像是被夢魘壓住一般,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能醒。今年卻連子時都還未過就醒了。

是因為有娘子在麼?

蘇憐見他不說話,輕輕一笑,問:“見山哥哥要喝甜酒麼?”

他愣住了。

他哪裡知道,他睡下之後牙關一直咬得緊緊地,她叫了他幾回,他也沒醒。

“憐兒溫了屠蘇酒,只剩一點兒了。”

張見山回過神,體會到她言中之意,又窩心又生氣。

他什麼時候需要小娘子來安慰?真是笑話。

“憐兒自己喝吧。”他淡淡道,重新又躺了回去。

他才不需要喝酒壓驚。

外面又下起了雪,風雪一陣緊似一陣。呆在茅屋之中,卻有難以形容的安全感。

蘇憐見這漢子嘴犟,倒了一碗酒來,坐在床沿上一邊小口啜飲著,一邊笑著說:“風雪夜,最適合圍爐講鬼故事,我給見山哥哥講個故事吧。”

然後便將小時候聽老人說的鬼故事娓娓道來。

他是不知道她到底賣的什麼藥,只是難得能靜靜聽她說一會兒話,便一手支著身子,懶懶聽著。

故事說完了,她衝他眨眨眼睛:“你不怕?”

他冷哼一聲,將她手裡酒碗接過來,將酒一飲而盡,又將碗塞回給她。

“還輪不到你來嚇唬我。”

蘇憐接過碗,轉身放回灶臺上。

她哪裡是在嚇唬他,明明是哄他,這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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