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冬無雪,正月初三這一晚,竟然紛紛揚揚下起大雪來,一下就是連著三日。

雪大得出不了門,幸好蘇憐備下了足夠的食物,一家人在家裡關著,偶爾到隔壁王家去坐著喝喝茶,聊聊農事,倒也自在。

年初七人日這天,雪終於停了,各家各戶開啟門,大人小孩子都出來放風。

聽說祠堂門前的空地上有孩子在打雪仗、放炮仗,蘇憐便帶著狗兒和阿吉去看熱鬧。張見山說要上山去看看有沒有雪狐,那雪狐通體雪白,愛在雪地裡行動,平時難以得見。若是能捉上一隻,可值十兩銀子。

張見山踏雪無痕地在山裡追尋半日,果然尋見了一隻雪狐。這生靈說也奇怪,下雪之前它還是褐色毛髮,下雪之後變得通體雪白晶瑩。

捉雪狐不能讓它受傷見血,以免狐血汙染了皮毛。張見山得了雪狐,心想可以給娘子做條銀狐裘領,就是不知道他那財迷娘子舍不捨得。

回到家中,隔著老遠便聽到陣陣讀書聲,似是從自家院子裡傳來的。

今日來了很多小崽子麼?他心下納罕,便加快了腳步。

回到家中,果然見到院子裡擠滿了孩子,大概有十幾個。有的坐在竹椅上、有的坐在板凳上,有的乾脆坐在草垛子上。

蘇憐坐在最前面,面前擺著方桌,桌上擺放著她年前烘烤的各種點心小食。

她先是帶著孩子們讀“學而”,然後逐個起來讀,讀對了,便可上前自行挑選一樣小食。那些孩子們嘴饞,爭相起來讀書,她用手中的樹枝子在桌上一敲,正色道:“再吵,再吵誰都沒得吃!”那些孩子便噤聲了,然後她又莞爾笑道:“一個一個來。”

他立在門外靜靜看了一陣,微笑不知不覺掛上嘴角。

***

午飯吃得晚,蘇憐帶了一上午的孩子,好不容易將他們一個個遣回家,孩子們都走了,她才得空做午飯。阿吉見家中還在做飯,便跑到隔壁去和二狗玩。

張見山看著蘇憐忙來忙去,笑問道:“今日家中怎麼來了這麼多孩子?“

蘇憐一邊擀麵皮準備包餃子,一邊說:“里正大人病了好些日子,村裡孩子們許久沒開學了。今日在祠堂玩,狗兒和阿吉炫耀學問,我便被嬸嬸嫂子們當場捉住,非要我教他們唸書。”

“憐兒不是說,不能收這麼多學生,免得里正大人不高興麼?”

“里正大人病著呢,想必管不了這許多,等他好了,仍舊把孩子們送回去便是。”蘇憐回眸一笑,“再說,若里正他老人家真的不高興,自有見山哥哥去說好話,是不是?”

她笑起來如此溫柔俏皮,叫他微微一怔,那話又說得叫人窩心,真是……

他將頭埋下去,好一陣子才又道:“憐兒倒是很會使喚人。”

“這叫知人善用。”

她背對著他,笑著說道。

他望著她的背影出了好一會兒神,又淡淡笑道:“今日活捉了一隻雪狐回來,放在院子裡了,憐兒看到了麼?”

“雪狐?在哪兒?”蘇憐方才忙著降伏小崽子們,卻沒注意到有什麼雪狐。

張見山便出去將那隻雪狐拎進來。

那雪狐放在籠子裡,縮在一角瑟瑟發抖,一雙玻璃珠似的黑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蘇憐,渾身瑟瑟發抖。

“這雪狐還沒長全吧?怪可憐的。”蘇憐道。

“長全了。這畜生長全了也就這麼大。”

他與她同看著小雪狐,是以離得近些。娘子細膩的小鼻尖在他眼前晃,讓他心裡有些微微發毛。

“這傢伙很值錢麼?”

“能賣上十兩銀子吧。”

“……”

“不如別賣了,給憐兒做條銀狐裘領,今年天太冷了。”

她卻不說話了,只是用手裡的菜葉子去逗那畜生。隔了好一陣,他聽得她柔聲說:“我不要什麼裘領,你捉了它,它孃親該傷心了,不如放了吧。”

他愣了愣,看著她的側影,心尖微微發燙。

“好,明天就放了。”他沉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