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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贈金
遠遠看到依山而建、宛如城堡的宅邸時,金舜英的感嘆此起彼伏,停不下來。一聲是為了那城堡中的財富,另一聲是為了硯君半途而廢的姻緣,再一聲還是為了那些與她毫無瓜葛的財富。
馬車徑直行到一處側門,恰看見幾個下人抱著小箱子出來。指揮下人的那個垂頭喪氣的姑娘,不是珍榮嗎?金舜英看見她,急忙跳下車。珍榮不期然看見這個出乎意料的人,吃驚地站住不動。金舜英卻不急著向她說出最倒黴的情節,匆匆地問:“搬的是什麼?”珍榮上下打量半晌,見墨君也從馬車裡跳出來,這才相信真是金舜英母子來了。
“小姐搬出去住。”珍榮不想在連家的下人面前多話,岔開話頭問:“二夫人怎麼到這裡來?老爺呢?”她怕蘇牧亭參與復辟的事情傳開,不敢說得十分直白。
金舜英根本沒有細聽,急地直跺腳,“我們硯君的陪嫁足有五輛大車!這幾個小箱子是什麼意思?就這樣把我們家小姐打發走了?你說,是硯君那丫頭臉皮薄,還是賣弄清高,不好意思把嫁妝要回來?是他們連家虧欠硯君,竟想用幾隻箱子就打發了不成!”
珍榮愣了愣,臉上神色變幻幾番,小聲道:“二夫人已經聽說了……”金舜英提高聲音,尖叫道:“你倒是答話!若是連家以為蘇家遠在萬里,無人出頭,敢這樣欺負我們家的小姐,就大錯特錯了!硯君礙於面子,我可不會!你這就跟我進去,找那連士玉和陳氏說理,把我們蘇家陪送的嫁妝要回來!”
“你真好意思提!”珍榮見她在連家大門口撒潑,急忙拖著她向後退幾步,用汲月縣方言嘀咕:“你陪嫁的什麼東西?也好開口要!便是人家退回來,你要變賣幾個錢?”
金舜英自然知道她給硯君陪嫁的貨色,但惟獨硯君被騙婚這件事情是蘇家佔盡了理,她看見恢弘宅邸的時候,就打定主意絕不善罷甘休。“你別拉著我!平日沒少見你牙尖嘴利護著你家小姐,這種時候倒變成外人的和事老!”
珍榮死死拉住她,貼著她的耳根說:“連家是什麼人家?我們幾個孤兒寡母、單身女流又是什麼?更何況……咱們家的事,要鬧到人盡皆知,連落烏郡也沒有容身之地嗎?!”她架住金舜英的肩膀,半推半扯地退到馬車後面,厲色道:“老爺在汲月縣是不是犯事了?你萬里迢迢地來,肯定有大事。萬一因小失大,為一筆不值幾錢的嫁妝扭送到官,查出老爺的事——你要害得我們全在這裡坐大牢嗎?”
僅她們幾個女人孩子倒還好說,萬一問起車裡那男人的身世……金舜英打個哆嗦,貪念霎時退卻。
不想她們在門前叫鬧的事已經傳回宅內。正要上車走時,連夫人來到門前,招手道:“珍榮,你等等。”金舜英見了連夫人,一時間又氣憤起來,不陰不陽地打聲招呼:“夫人別來無恙!”連夫人早知道蘇牧亭的這個妾室嘴巴刻薄,微笑道:“金姨娘大老遠來了,為什麼在門口說話?天寒地凍,別讓墨君在風裡站著,快到裡面來喝點熱茶!”說著上前去拉金舜英。
金舜英險些被她打動,只是惦記車裡有個見不得人的傢伙,皮笑肉不笑地擋開連夫人的手。“夫人的殷勤我們可消受不起。難道府上還有個小姐等著騙我們墨君的婚嗎?”連夫人裝作聽了一個滑稽的笑話,乾澀一笑之後,繼續挽住金舜英的手臂,牢牢地不放,又轉頭向珍榮道:“剛才我們老爺不舒服,我忙得手腳不閒,還有好多話來不及向你交代。”說罷不由分說領著金舜英和墨君向內宅走。珍榮只得跟上去。
那個曾經震驚了硯君的房間,也震驚了金舜英。出於對滿室值錢寶貝的尊敬,金舜英收斂了她的脾氣,對它們的主人客氣幾分。
直到此時,連夫人還是沒有追問蘇牧亭的近況。珍榮幾次想要晦澀地表示蘇家的困境,都被連夫人巧妙避開。金舜英看得出來,作為一個在亂世中生活經歷頗豐的女人,連夫人已經養成習慣,乾脆利落地將自己排除在危險之外。
但連夫人並非裝傻。喝過茶、吃過點心,她拿起手邊一隻洋鐵皮盒子,說:“珍榮,我知道硯君心高氣傲,不肯輕易受惠於人,更勿論是我們這種孽緣深重的人家。我也知道眼下你們飄零異鄉,舉步維艱,正需要別人傾力相助。這本該是我代遠巍贖罪的機會,可我也有力不從心的苦衷。”
她停了停之後打起精神,說:“連家在落烏郡,也是外來之戶,能夠仰仗的僅僅是我兩位兄長。可惜我將他們得罪了。昨日的公堂你親眼看見——我兩個哥哥無理取鬧,故意搞得人盡皆知,給我們夫妻難堪,讓整個落烏郡不必看他們的面子照顧連家。雖說親兄妹沒有解決不了的深仇大恨,但他們正在氣頭上,不是輕易肯消氣的。”珍榮沒有想過這些,金舜英也是第一次聽說。
“我那兩個哥哥在此地的勢力,絕非商界巨賈那麼簡單。原本按常理能夠解決的事情,被他們橫插一槓,也會變得匪夷所思。我想,若是硯君同連家走得太近,難免要被他們排擠。尤其是我二哥,器量小,不曉得會幹出什麼可惡的事。這次劃開界限,未嘗不是好事。”連夫人說著將鐵皮盒子開啟。
金舜英的眼睛登時晃得睜不開,但她忍著強光刺痛,瞪大眼睛去看——盒子裡整整齊齊擺著金條,估摸著總有三層,每層五根便是足赤的十五根。她本能地站起來,神情幾近肅穆,雙手接過沉甸甸的鐵皮盒子,順勢緊緊地抱入懷中。
連夫人滿懷欷歔又道:“犬子悔婚,本是背信棄義的罪人,反而成了對前妻有情有義的美談。全仰仗硯君行止光明磊落,沒有讓他聲名狼藉。我們家虧欠硯君甚多,並不是要用這隻盒子一筆勾銷,只是眼下不便出頭做得更多。”
金舜英得了那隻鐵皮盒,再沒有半絲氣焰,推心置腹地說:“夫人的為人,我看得很清楚,知道您絕不是目光短淺的女流。這番話足見夫人的誠意,我絕不會記恨夫人。至於我們家的事……咳,這兵荒馬亂的年景,只能說天不與我,合該遭罪。做不成親戚,到底讓人有些遺憾。不過硯君與府上倒未必是孽緣,或許老天爺就是如此這般草灰伏線,日後自有筆硯重開、峰迴路轉。”
她竭力拼湊出這段文縐縐的話,令連夫人釋然不少。金舜英一鼓作氣說:“我母子二人萬里投奔,實在沒有想到會落得舉目無親的局面。我們幾人,沒有一個具備夫人的氣概和聰明,恐怕日後還有叨擾夫人之處,唯盼夫人不棄。”珍榮聽她的話,竟像是不打算走了,心中不勝納罕,暗自猜疑:難道老爺竟已蒙難了嗎?
連夫人留她們吃完午飯再走,金舜英惦記馬車上那人,訕訕婉拒。珍榮也搖頭說:“我家小姐一個人住店,不懂得如何叫飯。我不趕緊回去,她就只能餓著了。”金舜英掩口笑道:“可不是。硯君這輩子的衣食住行從來沒有自己操過心,放她一個人住店,她根本想不到去和客棧的夥計交談。我們這就得告辭了。”連夫人聽她們說得煞有介事,也就不再挽留,一直送到門外。
金舜英生怕車門一開,連夫人看見裡面的男人。她急忙左右攔阻,連夫人只當她是客氣,並未執意相送。反而是珍榮猛地看見馬車裡還坐著一個人,嚇得僵立住。墨君早就同那男人混熟了,生龍活虎地爬上馬車,從懷裡摸出幾個小點心遞給他,大方地說:“又冷又餓吧?先吃這個。”說完向珍榮使勁招手,“快進來!把門關好,車裡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