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把他話裡的重點挑出來,不住冷笑:“她別想!”

“我也覺得。”墨君指著書桌上的硯臺,說:“那個東西根本不能吃嘛!七爺怎麼會看得上呢。”

“跟那個沒關係!”鹿知橫了這小子一眼,“那是你姐姐賠我的,懂嗎?兩碼事!”

墨君的腮幫子蠕動,以十分懷疑的眼神看著鹿知,“賠你?七爺,你知道那東西有多貴嗎?如果是從前,我姐姐燒了悅仙樓,可以拿它銷賬。現在就難說了,大概只能翻修一兩層吧。”

鹿知吃了一驚,“什麼?!”

“我姐姐沒怎麼猶豫就把老松墨賣了,可是那東西她一直捨不得拿出來見人。它太珍貴,以後還會價值連城,現在出手就虧大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賤賣。”

“那就是塊打磨過的石頭……”

“這叫文化!”墨君聳聳肩,“我姐姐本來是聽說七爺恰好也要南下,想請求七爺捎我們同路。可是她開不了口。我娘為我坐過牢,我姐姐為我求過人,現在遇上她們做不到的事,你說,是不是應該我來?”

這孩子跟他姐姐一樣,不好好說話,總是拿反問把事情推到別人身上。鹿知沒接茬,拍了拍手上的碎末,沉聲說:“你把那石頭帶回去。你姐姐欠我的,就拿這包饃饃片還清吧。想南下——不可能。”

墨君急忙扯住他的衣袖,“你還沒看上面的四個點呢。”

“什麼四個點?”

墨君指著饃饃幹上的四個紅糖點,說:“你告訴我的,這是天下。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鹿知瞬間想起這典故,點頭說:“問吧。”

“落烏郡,汲月縣,既然是天下的道路,天下人走得。祇朝準走,昱朝準走,過去五百年都可以走,為什麼我們現在不能走?因為我們害怕。七爺,你看,天王們都只有四分之一的江山吧?卻害得天下人不敢走天下路,誰會服他們呢?”

鹿知愣一會兒,問:“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沒有誰教我。”墨君抓了抓頭,說:“我想相信七爺說的道理,就要努力說服自己。可在說服自己的時候,又有些說不通的地方。如果你們想當天下的主人,是不是應該先讓百姓敢走天下的路?”

全天下的小孩子都在飛快地長大。鹿知心裡冒出這念頭,竟不敢貿然回答他。

“不能‘順便’捎我們一程嗎?我們現在窮得沒行李了,頂多一輛馬車,跟在七爺的隊伍後面不會礙事的。”小男孩特意強調“順便”兩個字,使勁眨巴眼睛,神情跟他可惡的姐姐像極了。

鹿知心裡有些生氣,可說不清是生誰的氣。“誰告訴你們我要南下?”

墨君沒有明說,故作高深地搖頭說:“女人都很會猜謎。我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猜出來。”

鹿知陷入沉默,墨君一副得不到回答就不走的樣子,他不得不敷衍說:“讓我想想。”

得到這句承諾,墨君笑著跳下椅子,腳步輕快地蹦躂到門邊,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七爺,我姐姐很可憐吧?”

“可憐嗎?”

“嗯!很可憐的!”墨君滿臉嚴肅,肯定地用力點了點頭,“你仔細想想——我姐姐從沒做錯什麼,是我爹,還有她那個逃婚的未婚夫,還有前來投奔的我們母子,害她一天沒笑過。可是她落到求人都開不了口的地步,還是沒有抱怨。總覺得她越是要強,越是可憐,你說是不是呢?”又用反問把疑惑扔給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