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榜眼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唇和舌頭都麻了,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耳邊是越來越大聲的嗚咽和哭泣,好像整片山都是慼慼艾艾的鬼哭聲,他拿著酒杯的手都止不住顫抖,酒液順著手腕流到寬大的衣袖裡。

冰涼粘膩的液體就像是溼滑的蛇,從手腕處開始纏住他,一點點滑動著前進,而他卻像是被什麼施法定住了,一動不動。

那種恐懼的感覺爬上心頭,將他整顆心籠住,漸漸的,他連呼吸都被攝住。

“每每這個時候,璟妧就越發想家。在家裡沒有思鄉的愁儂,沒有含恨的嗚咽,更沒有夜半驚醒發現自己手上都是鮮血的可怖夢境。”

她笑的絢麗,好像就是在這連綿嗚咽聲中有感而發,又像是完全聽不見這連片的淒涼又壓抑的哭聲。

“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看著臺下十幾人,沒有一個能開口說話,鳳璟妧低低發笑。

她的笑聲更像是摧斷那些人心裡最後一根弦的利刀,揮刀的一霎,讓他們徹底失了聲。

“沙場征戰苦,十年不歸人,將軍百戰死。盛世繁華安樂,說白了還不是將士們用命拼出來的?”

她似是情到深處,又仰頭喝了一杯,吐出的酒氣在極度嚴寒的夜裡化成白霧,一圈一圈嫋嫋升騰,竟像是吞雲吐霧的龍影一般。

“各位大人,軍中將士們太久沒有回過家,方才一聽到本將那樣說,竟都沒忍住,倒是讓各位見笑了。本將,自罰一杯!”

鳳璟妧將酒杯斟滿,高高舉起一禮,仰頭喝下。

眾人:“……”

“這,這是軍中將士們的哭聲?”

有人終於打破自己給自己創造的恐懼,苦笑著問出聲來,眼裡是一言難盡。

鳳璟妧故作驚訝挑眉,“不然呢?除了在座幾位,就只有外面大營裡有活人了,難不成還是狼嚎?”

他們不是覺得是鬼魂嗎,她偏就半字不提鬼魂之事。

看著他們鐵青的臉瞬間變紅,鳳璟妧嗤笑一聲,又給自己斟滿酒一飲而盡。

她喜歡喝酒,但自從年前來了北疆便是連軸轉,一直到了今天才算是得以喘一口氣,自然要大喝特喝,喝個痛快。

原本還想著輪流嘲諷鳳璟妧的人都閉了嘴,一個個像是吃了黃連的啞巴。

鬼?什麼鬼?他們真是丟人丟大了!

所有人憤憤將手中酒液一飲而盡,又齊齊噴出來。

“郡主,這是什麼酒!這麼難喝!呸!”

一人既出,所有人終於又找到了攻擊鳳璟妧的口子,一個個開始叫囂起來。

鳳璟妧見他們“群情激憤”,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又給自己倒滿一杯酒,看著有些混濁的酒液在自己手中輕輕搖晃,就像是酒中精靈在給自己跳舞一般,她有些沉醉的笑起來。

“這是北蠻、北疆人,最喜歡的奶酒,他們拿出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卻被眾位大人們吐出來,還要被極盡嫌棄的吐口水。”

她一笑,悠悠感嘆,“哎呀,真是寒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