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江蘺再次走到窗邊,哆嗦著用冰涼的手把木窗合上。已經好幾日沒有見過陽光了,在樹葉都凋零的時候,傾盆大雨也跟著落下來。日復一日,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

一條一條的雨串,把雲層和天一寸寸拉向大地。關窗的時候,江蘺感覺自己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積滿冰水的雲朵了。

“婆婆,再起一個暖爐嗎?”江蘺不停地搓著手,雖是朝著裡間說話,腳步卻是快快地要往外頭廚房趕去。

“回來回來!”那個被叫婆婆的小個子老人,提溜著自個兒手上的爐子就跑出來。“這大雨天的,往外跑做什麼呢。仔細淋了雨,又咳了!”婆婆硬是把自己的手爐塞進江蘺手上,推著她往裡間走。

“就夜了,婆婆去給你再弄一個吧。”老人家即使青絲不再,但精神頭卻好像很好。

“哪能讓您去呢。我已經長大啦,可以換我照顧您咯。”那個被當寶貝的小姑娘剛要按下婆婆的手跑出去,就又被喝住了。

“哪裡就長大了,過了下個月也才剛剛十六!婆婆哪裡就要你這個小崽子照顧了,給我在屋裡待著!”老人佯裝生了一場氣,皺著眉頭把她孫女按在椅子上,挑上一盞燈就往外頭廚房去了。

雖說是剛吃過晚飯,灶臺可能還存著燒剩下的餘溫,但畢竟夜裡涼,再燒一次爐也需要些時候,江蘺想拿件厚襖子給婆婆披上。

她快速地在暖爐上手心手背地來回捂幾下,就起身去把收下在床底下過冬才穿的衣服箱子給拖出來,這些也都是婆婆收拾妥當的。

當時天氣轉暖,正是春風送爽的時候,江蘺就爬到門前的杏花樹上坐了一天——她本想去更遠一點的桃花林裡,但沒有婆婆的陪伴,她是從不可以獨自出門的——婆婆還真是一直都把我當小孩呢!江蘺邊拖箱子,邊自己笑到。

這箱衣服好像是自己的:這是去年爺孫倆上街時,小孩一眼就看上的鵝黃色斗篷。

省吃儉用的老人家不難從停步不前的孩童眼裡看出喜愛的意思,那天不知怎的竟然忘記講價,白花花的銀子付得十分大方。

“婆婆,我又不喜歡了......”

“傻孩子,這點錢不算什麼,婆婆有的是錢呢!”

“那婆婆再給我兩個銅板去買糖吃吧。”

於是那天江蘺是被提著新衣服的婆婆給打回家的。

江蘺突然趴在箱子沿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有防蟲用的茶葉味,也有婆婆洗衣慣用的皂莢香。

江蘺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山下那邊的孩子們不一樣,只有婆婆沒有爹媽。每次小孩調皮惹惱了她婆婆,老人家總是會毫不忌諱地說:“我管不了你,你去找看看誰願意當你爹媽吧!”

每次婆婆講這種話,犯錯的小人兒都會使勁兒地抱著老人家的脖子,往她臉上邊蹭邊說“不嘛,我只要和婆婆在一起。”然後婆婆會就狠狠地往地上啐一口,一手撫著孫女的背,騰出另一手給她梳頭。

老人似乎很愛給江蘺梳頭,每天都要認真的梳好久:“女孩子的頭髮呀,只有用手梳才會越來越好看呢。”

“哎呀,怎麼走神了。”江蘺拍拍腦袋,對自己說道:“婆婆可還冷著呢。”於是她迅速蓋上這一箱子,拖出了放在旁邊更小一點的,隨手拿出最上面一件青底暗紋的襖子就要往外走。

突然,有雷聲劃過雲層,慘白的一瞬間江蘺被淋著雨水衝進來的老人家給嚇了一跳。

“小蘺,小蘺!快躲起來。”不明所以的江蘺被直接塞進角落的衣櫥,來不及掙扎的她眼角撇見了一群血紅的人眼和髒兮兮的衣袍。

老人家果斷地把孫女隔絕在安全的地方,但絕望和恐懼還是像一個巨大的黑色麻袋一樣,把衣櫥裡的江蘺包裹起來,不能呼吸,沒有呼吸。

02

殺手們得到的資訊是目標一老一弱,毫無靈力。所以,當他們拆了這座小破房子也沒能找到要活捉的人的時候,當他們看到原本要給躺在血泊中的老嫗最後一劍的時,那突然閃出的鬼魅青光的時候,當他們覺得天旋地轉,人頭落地的時候,他們也還沒搞清楚,這次的任務怎麼就失敗了。

“人在哪裡。”這不是個問句,它來自一個顯然蒼老但是充滿威嚴的聲音。地上束著黑衣的一群人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像是受過訓練似的又齊刷刷地以首撞地然後一動不動,這些是第二批負責接應的殺手,等他們覺得不對勁再趕到現場的時候,連只會呼吸的老鼠都沒能找到。

任何有用的資訊都沒辦法帶回,這一次,他們失敗得很徹底——“一群沒用的廢物!”那聲音在怒吼,也在顫抖。

“主上——”站在最前面的黑衣人想要解釋什麼,可是他面前的人一甩衣袖,又是一顆人頭。

“我只要她手上的那顆九尾狐丹。”下命令的人一字一步地走上前來附身盯著地上的小妖們,下著最後的通牒。

“帶上禍鬥,再去白岐山!”

3.向南

一場秋雨一場寒,今年的杏兒沒有多少豐收,在冷風裡留下一樹的枯枝——實際上,每年都花開燦爛的杏樹永遠留不下多少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