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句容渡口回武進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了。

時至傍晚,氤氳水光洋洋灑灑,蒼翠的白楊樹高聳入雲,遠遠的就能辨別西津渡的位置,由於太湖水位上漲,整條丹徒水道春時顯得異常忙碌,眼看著落日將至,排隊將港的船隻依舊絡繹不絕。

天色漸黑時,小舟才靠在蕭氏的碼頭,徐邈丟掉了手裡的枇杷果,鞠一巴河水,洗了洗手,又漱漱口,吐掉,再伸個懶腰,大吐一口濁氣。

又是悠悠三月,渡口通縣的坦道上,晚間依舊忙碌,清明將至,五叔與八叔兩人,跑遍了整個武進,將所有茶園裡的茶整合到蕭氏,去歲新載的茶株要三年方可採茶,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原來的金牛山小茶園上,晝夜有人巡防,據說那幾斤明前的茶已經被欽點要送去建康,在山下結廬的草棚子連綿幾十丈,炒茶的大鍋一口接著一口,清茶的香味飄向十里遠,不斷的將各地送來的茶加工製作,在草廬前方有幾十個蕭氏部曲持重兵保護。

見此情景,徐邈遙望,感嘆道:“今年怕是喝不到小山上的茶了。”

蕭欽之笑道:“就小山上那一小塊茶園,崔老頭和千老道已經眼紅很久了,近水樓臺先得月,他們倆是不會放過的,搞不好明前的都被他們倆弄去了。”

徐邈停步,皺眉,望著埋在夜色中的金牛山茶園,不時的有火把在其間巡邏,不解道:“總共就那麼點,不是說建康要麼?”

清茶才出來一年,建康的名士們大多隻聞其名,不嘗其味,明前明後哪是他們能分得出來的,由此,蕭欽之譏笑道:“他們喝的是茶麼?”

徐邈斜著腦袋問道:“不是麼?”

“謝安石、王右軍、謝刺史、陸使君、許恂,支道林等人喝過罷了。”

徐邈明瞭,壞笑道:“嘿嘿~欽之兄,你這話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單就大司徒(司馬昱)府裡的那些人,就繞不了你。”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

蕭氏莊園的大門口,停了不少大車,來人熙熙攘攘,像是一個菜市場,全部被門樓攔住了,徐邈與蕭欽之對視一眼,十分疑惑,明明去京口的時候,還門羅可雀。

兩人從小門口進入莊子內,招來了一個小廝,問清了情況,方知這些都是吳郡的客商,是來採購清茶的,徐邈小聲道:“欽之兄,你說雲龍那小子來了沒?”

關於趙雲龍的記憶從蕭欽之腦中湧出,那是一個精明、有眼力見的人,在蕭欽之離開吳郡後,趙氏的大盤已經移到了無錫,連帶著好幾家商行都是如此,形成了一個以清茶為體系的產業鏈。

“我倒是想問問芸菲兄來了沒?好久沒見了,北雅集他也沒來。”蕭欽之說道。

說到這,兩人都感嘆了一聲,有些事,有些人,曾一起同行,漸漸的,就落了後面,不見了蹤影,實則趙芸菲在吳郡的時候,私下裡鼎力支援了蕭欽之,不然趙雲龍哪有那麼大的底氣回家要錢呢!

“我去東樓找找,要是來了,等他們談完了事,我帶他去西樓找你。”徐邈道,士農工商,終有差別,這個是刻在骨子裡的。

“去湖邊吧,沒什麼的。”蕭欽之道:“你早點回來,我讓人準備飯菜。”

鳳棲湖在一年之內,發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白日裡還不覺得,但是在晚間對比尤為強烈,蕭欽之從燒燬的祠堂後的山石小徑向後山走去,站在半山腰上,看到夜晚的鳳棲湖似是披上了一層螢螢燭光,湖東畔的堤岸在演一曲燈火唱歌,人影婆娑,浩浩向著北方蔓延,學堂、臨湖水榭、荷塘“湖心亭”、“清樓”、“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