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北側。

若說白日裡的玄武湖,是一副絕美的風景畫,林染芳菲醉如藍,人間旖旎玄武湖。碧柳疊翠相思婉,時光嫵媚繡雲錦。

那麼驟雨初歇,夜色初明的玄武湖,則是一位露出真容的明淨少女,雨淨清荷湖滿香,沒有六月的豪情萬丈,卻添一抹幽香縈繞在心頭,另有一番風情。

荷花亭下,螢螢燭火,邀月對飲,落影三人,謝玄、徐邈與有些懵的趙芸菲,倚欄而坐,飲酒淺語,目視著一艘小舟駛入藕花深處,漸行漸遠。

六月中,皓月凝空,幽邃湖面,遍佈銀輝,凌凌波光泛泛,清荷濯濯而立,更有朵朵粉蓮,搖曳點綴在其間,不見其形,但聞其香,空曠且寂寥,小舟亂入了其中,忽而青燈暗滅,與湖面消熄相融,只餘月明指引前行。

畢竟是雨後,雖是滿月,但天上飄著一層淡淡的雲翳,固然不能朗照,粒粒分明,然恰到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

涼風習習,送來縷縷清香,似是建康繁華里的一曲縹緲清歌,月如水,下洩,輕撫一片片葉和一朵朵花,薄薄的青霧適時緩緩浮起,葉子和花彷彿生長在天境,這一艘小小的舟,載著輕紗般的夢,在天境漫遊。

船首躺著一位素衣少女,不施粉黛,薄衣覆體,曼妙玲瓏,一頭的青發洩地,纖指戲湖水,低吟青霧中,朦朧的月光撫過她的臉龐,醉倒了月光,迷倒了夜色。

蘭芳與清荷交織,熾熱與迷離同舞,讓躺在一側的蕭欽之,神情意亂,看的入神,忍不住湊近了一些,輕喚一聲:“令姜,你真美!”

謝道韞羞的側過身去,滿面緋紅,卻被蕭欽之一把攬入懷中,貪婪的嗅著滿園芬芳,驚的小舟一晃,蕩起了波紋。

嘴角勾勒一抹淺笑的謝道韞,卻是蹙眉回眸,忽而嘆道:“我終歸是凡塵女子,哪及天仙分毫呢!”

剎那間,湖中的蛙聲與岸堤柳叢中的蟬鳴,齊齊止聲,蘭芳入懷,沁入心房,有殺氣,讓蕭欽之瞬間清醒,渾身僵硬,驚的小舟蕩起了波紋一圈又一圈。

“你說,可對?”謝道韞傲嬌道,見蕭欽之怔怔不語,眉梢一揚,輕戳其胸口一下。

“人間、仙界,有百媚千紅,奼紫嫣然,我獨愛一株,唯你!”蕭欽之絞盡腦汁,方才想出這麼一句貌似能應付的話。

“哼!”謝道韞嬌嗔,被甜言蜜語哄得止不住的笑,心裡一暖,氣消雲散,又俏聲問道:“下回可敢了?”

“再無下回。”蕭欽之保證道,她這一罈子老陳醋,醋味忒酸,此次僥倖過關,已然不易,哪裡還敢招蜂引蝶呢?

“輕絮如何了?”

“應無大礙!”

“那便好。”謝道韞舒心不已,又貼的近了些,沉吟道:“輕絮服侍我多年,與我一同長大,心細縝密,此去徐州,便帶上輕絮吧,有她照應起居,也可叫我放心。”

這一罈老陳醋,沒完沒了,讓蕭欽之哭笑不得,摟的更緊了些,而趙芸菲的話,歷歷在目,附耳言道:“便是我想帶輕絮,也不可了,芸菲兄要娶輕絮,替我除汙名,我虧欠他多矣。”

“不可,他願助你,一片真心,但你切不可輕負,免得寒心,另此事已有計較,王逸少會替你正名,無需擔心。”謝道韞道。

“嗯?”蕭欽之不解。

謝道韞將她與謝安的交談,娓娓道來。

蕭欽之雀呼,徜徉道:“令姜,你替我解了一個大難,不過,你對郗夫人作難為假,以之為進,實則為退,安石公便看不出了?”

“你看出來了?”謝道韞興道,這一點,謝玄可看不出,當時他以為謝道韞真要與郗夫人拼個魚死網破,嚇得夠嗆呢!

“性情者,莫過於居中調和、中庸。假使一間屋子太暗,須新開一扇大窗,定是不被允許,但若初時,便力求拆屋撤頂,他們便會作退一步想,願意調和,進而答應新開一扇窗。”蕭欽之道。

謝道韞有感被理解,美目顧盼生輝,伏在蕭欽之胸口,卻又氣惱道:“她竄戳我阿母,擾我後庭,嫁禍於你,本欲一擊必之,讓其此生難忘,可惜,終未能如願。”

“明日之後,江左世家子弟,皆與我怒目而視,再添一個琅琊王氏,我怕船翻傾覆,不至徐州,便要被萬千目光妒忌而亡。”蕭欽之嬉笑道,雙臂緊緊抱著,嗅著醉人的蘭芳,春心萌動。

“你不願麼?”謝道韞小聲嬌道,俏目凝視,微微含笑,白皙紅暈,夜蘭綻放,一隻手勾住了蕭欽之脖子,另一隻手觸及清瘦臉龐,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青青薄霧瀰漫,蟬鳴蛙叫低吟,涼風習習而來,兩人雙唇不足三寸,鼻息互聞,芳香四溢,情愫暗湧,而含蓄婉約,令人怦然心動的她,讓蕭欽之似是跳入了一條流淌著愛意的河流裡。

《控衛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