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姑是蕭母的陪嫁侍女,這麼些年與蕭母一路扶持,從小看著姐弟三人長大,不是親人,勝似親人,聽著蕭欽之的聲音,聞訊而來,見蕭母暈了過去,驚駭道:

“小郎,夫人這是怎麼了?”

由己之緣故,讓蕭母氣暈,蕭欽之內心非常惶恐自責,更有擔心及害怕,往日的小聰明此刻全然盡失,已然心亂如麻,嗚嗚咽咽說了一遭。

“小郎,別說了。”花姑心裡一緊,瞬間明瞭,打斷了蕭欽之的敘說,鄭重告誡道:“切記,這番話再不可說與他人聽,祖祠的事自有族長處理,小郎與我一道,先將夫人扶回房內要緊。”

蕭欽之沒作過多想,起身彎腰揹著蕭母往西邊臥房走,迎面碰到了端著茶水的木槿,側身與迴廊一旁,花姑道:

“取熱水和幔巾來,再與蔓菁說一聲,照看好小娘子。”

木槿道:“是。”

...

初春的夜,料峭微寒,月色不顯,漫天繁星下的蕭氏莊園,去除了白日裡的喧囂,變得靜悄悄,夜風過屋簷,抖了燈火一陣。

這是一間樸素的房間,室內陳設簡單卻不失優雅,青銅雁魚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照亮了這一片幽暗,落在了圍在塌前的雕白屏風上,顯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來。

蕭母歇息了一下午,此刻已然醒來,才剛過四十的她,疲態盡顯,歲月侵襲了髮髻,中間白色滋生,散落在枕間,臉龐也失去了光澤。

自丈夫亡故始,諸多噩耗接連襲來,蕭母的心尖也愈來愈沉重,今日又被不成器的兒子狠狠氣了一通,終究是抵擋不住,暈了過去。

好在不成器的兒子尚未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先前態度誠懇,哆哆嗦嗦說了一大堆幡然悔悟之類的話,倒是讓蕭母心裡寬慰不少,氣也消了不少。

“你能知錯就好,切忌以後行事不可莽撞,如今我也想通了,不求你出人頭地,但求你能平安過一生,便是我見了你父,也好做個交待。”

蕭欽之心懷愧疚,握著蕭母的手,繼續認錯道:

“娘,我已知錯,謹記教誨,以後絕不再犯。我明天就親自去請崔老......先生回來,我保證以後每日都去學堂讀書,不逃課,不早退,不遲到,認真聽崔先生講課。你就別生氣了,快快好起來,家裡諸多事還等著你呢。”

說到崔先生,蕭母又不免長吁道:

“去年走了兩個先生,今年又走了一個先生,長此以往下去,還有哪個先生敢來教書,想來崔先生未走遠,你明日務必請回來,好言相待,萬不可再得罪於先生。”

蕭欽之點頭道:“嗯!”

蕭母又問道:“你素日遊手好閒,不通六藝,棋藝一道,崔先生怎就不敵了?”

蕭欽之道:“近日在學堂,見族長與崔先生下棋,一時興起,便在一旁觀摩,後來暗自琢磨了幾日,得以窺入門徑。”

蕭母長嘆一聲,道:“棋藝一道,玄機重重,你能無師自通,足見你之聰慧,若是你能把這份心思放到學業上,何愁定品不過?”

蕭欽之還沒說話,一旁鬼靈精怪的蕭韻之便搶道:

“阿母,阿母,我學業都比阿兄好,《論語》我已經全會了,阿兄還不會呢,他還經常說我笨,阿兄才是笨。”

蕭韻之今年虛歲十歲,梳著雙垂髻,烏黑如墨的眼睛,穿著一件鵝黃小衫群,俏皮可愛,與大姐簫蘊之性子嫻雅不同,卻是性子活潑,時常與大幾歲的蕭欽之拌嘴。簫蘊之還未出閣時,給蕭韻之作的啟蒙,後來則是由蕭母教導。

蕭母出自北方大族清河崔氏遷移至蘭陵的偏遠一支,自幼通讀詩書,對言傳家教,尤為重視,如若不然,也雕刻不出簫蘊之那般的才女。

蕭母會心一笑,握緊了小女兒的手,心想:“要是兩個女兒是男兒身該多好。”再一看蕭欽之,眼神不免又黯淡了起來。

被蕭韻之一攪合,氣氛回暖了不少,蕭欽之撇撇嘴,回蕭韻之道:“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

蕭韻之回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蕭欽之又道:“小兒,法當取小者。”

蕭韻之想了想道:“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

...

兄妹倆在塌前又拌起了嘴,互不相讓,你一言,我一語,便是這尋常的一幕,卻是讓蕭母倍感溫馨,不禁握緊了一雙兒女的手。

站在迴廊上的花姑,聽著屋裡兄妹倆的拌嘴,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再一瞧樓下,族長正從稀疏的光影中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