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棲湖畔東側是一條坦道,寬約兩丈,臨湖一側載種一排楊柳,已經抽出些許鵝黃嫩芽,著地下垂,或於晨風揚舞,或於水中揮波,坦道的東側則是一望無際的曠野農田,遍佈佃戶們忙碌的身影,再過些時日,將會是藍天白雲,千里蒼綠。

蕭氏學堂在鳳棲湖的東畔,三間高腳竹樓毗鄰,臨水而建,左右兩間矮的,一為崔老頭居室,另一為筆墨貨室,中間的是一間穿堂大教室,西邊的兩扇大窗正對著湖山,乃是崔老頭的授業道場。

初春的晨風,和煦的春光,湖水微微皺面,徐波向前,粼粼波濤,打坦道南邊,走來了幾位一瘸一拐的華服少年郎,稚嫩的臉龐如皺面的湖水,一路的抱怨,一路的打呵欠,精神萎靡不振。

族長蕭清臉色陰鬱的站在學堂門口,手持一根細棍子,半人高,杵在地上,怒其不爭的瞅著一幫混小子,真真一副後世教導主任做派。

學堂裡已經有人提前到了,一個是坐在拐角處的大冤種蕭書,拿著本私藏的“毛詩”看的津津有味,另一個則是“好學生”的代表五弟蕭遙,衣冠整潔,姿勢端莊,正在老老實實誦讀“秋水篇。”

“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

聽著郎朗的讀書聲,族長大人不由得心中一嘆,本應心情會好些的,只是不知為何,一股沒來由的怒氣直衝腦門,手裡的棍子便不聽使喚的朝著走來的這幫混小子腿上打去。

還一邊呵斥道:

“快點,知不知,磨磨蹭蹭的,白吃了早餐,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白長了一副好腦子。看看你們這副慫樣,再看看蕭遙,天差地別,真替你們感到臊得慌。”

六弟,七弟等一行人唯唯,被族長大人劈頭蓋臉一頓罵,大氣不敢出一聲,老實進了書堂。

“咳咳!!”正在研究圍棋的崔老頭眉頭一抬,輕咳幾聲。

族長蕭清心領神會,止了訓斥,坐到了崔老頭對面,手執黑子隨意貼了一手,崔老頭當即扳了一手,擋住黑子逃跑,黑子自然不肯,蛇形逃跑,白子圍追堵截,但怎奈何崔老頭飛了一手白子在前,作為引子,所以這一手白子強徵穩了。

片刻後,吊在最後的小胖子和蕭欽之,才剛走到了學堂門口,正欲跨進,卻是突然被陳清叫住了:

“欽之留下。”

蕭欽之愣住了,不明所以,為什麼大家都進去了,獨獨讓自己留下,小胖子很講義氣,當即就問道:

“二伯,你有什麼事麼?”

“什麼事?”蕭清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棋盤上,棋子紛紛灑落,怒而起身,喝道:“遲到了,還敢頂嘴,手伸出來。”

小胖子圓乎乎的臉上寫滿了無辜,圓鼓鼓的眼珠子道盡了可憐,率先伸出了肥呼呼的手。

蕭欽之簡直被族長的厚顏無恥亮瞎了眼,頃刻間就明白了,敢情這是在找藉口賴棋呢。

蕭欽之小時候被老媽強制報了許多輔導班,後來擇了幾個主攻,其中就有書法、竹笛、圍棋,說什麼小孩子學書法可靜心,學竹笛可提高氣質,學圍棋能鍛鍊思維。

然父母意外去世後,書法和竹笛就漸漸放棄了,唯有圍棋一道,一直連續不斷,主要是能打發時間,隨便幾盤棋,半天時間就耗沒了。

蕭欽之的圍棋水平不高,介於業三、業四之間,但只瞥了一眼棋盤,就大致明白了這倆人絕對是個臭棋簍子,半斤八兩。

但見十九路棋盤四角空空如也,兩人直接在中盤絞殺了一陣,白子開始強徵黑子,一路圍追堵截,但凡黑子尋個機會,對著白子薄弱的肋部戳一下,白子就得崩盤。

總而言之,這是一場小學生的榮耀之戰。

但面對來自族長大人赤裸裸的威脅,和“無可挑剔”的不講理,蕭欽之依舊選擇了隱忍不發,不情不願的伸出了手,捱了一下。

族長蕭清回首,看著散落一地的棋子,捋著鬍鬚,假模假樣的惱怒道:

“天不生無用之人;地不長無名之草;大河尚有清流日;豈可人無運之時;一日之運在於晨,儘讓爾等毀矣。”

見蕭欽之和小胖子被說的瞪大了眼,一動不動,族長大人甚是滿意,說道:

“皆因爾等之過,毀了這盤棋不說,還擾了崔先生的興致,棋子才落得滿地都是,還不速速來撿,莫非還想吃棍子不成?”

蕭欽之只得繼續忍氣吞聲,蹲下一粒一粒的撿棋子,可憐了小胖子,受了無妄之災,一臉的委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