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冷得早。

現在是八月底,在中原還是秋天。在江南說不定過著秋老虎。但是在這裡,開始有習習西風,天氣開始變涼。

鴨子河的圍獵也接近尾聲。再過個十幾天,應該可以拔營南下,各回各部。

想到能夠回到駐地,與家人團聚,一直滿腹牢騷的宮分、皮室軍上下,稍微安靜了點。

兩軍各部的營地裡,靜悄無聲。不需要執勤的軍士們,躺在帳篷裡,有氣無力。

有絲竹之聲,伴著女子唱歌聲,從遠處飄來,鑽進了他們的心裡,化成了無數的螞蟻,開始齧噬著他們的心。

“六哥,這是哪裡傳來的聲音?”一個年輕的軍士,一臉好奇地問道。

“是行在。陛下和王公大臣們在飲酒作樂。”旁邊一個老軍士沒好氣地答道。

“六哥,你說陛下他們吃的有啥?山珍海味,還是宋國的美酒?他們會不會吃窩窩頭?”

帳篷裡的人都笑了,遠一點的一個軍士笑著打趣道:“有吃,還是刷了一層金漆的窩窩頭。”

眾人笑得更大聲了,唯獨那個被稱作六哥的老軍士,還在那裡忿忿不平。

“你說他們,天天吃喝玩樂,我們不眼紅。你們樂你們的,我們啃我們的羊腿就好了。你們留在南京那花花世界裡吃喝,不行嗎?偏偏跑到這鴨子河來玩樂!還把我們拉來,做牛做馬累得半死不說,吃得比他孃的狗都不如。”

“六哥說得沒錯。老子已經半個月沒吃到肉了,肚子缺油水,現在看到肥頭大耳的貴族,恨不得想上去啃他幾口。”

“可不是吧。天天吃窩窩頭,啃餅子,吃得老子每晚都餓得睡不著。”

“你說不給我們吃的,我們自個兒去找吃的也行。鴨子河邊野鴨、大雁、狍子、鹿,一天搞兩隻就夠兄弟們吃了。偏偏說怕壞了陛下的圍獵興致,嚴禁我們去打獵。他孃的,這是要活活餓死我們啊!”

這時,一箇中年軍士壓低聲音說道。

“聽說皮室軍左面第二道第十隊的人,每晚偷偷跑出去獵東西吃。”

“真的假的?難怪昨天看到他們,各個紅光滿面,滿嘴是油。”

“他們就不怕軍法嗎?聽說抓到是要砍頭的。”最先出聲的那個年少軍士問道。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再說了,我們是宮分軍,是皇帝陛下的宿衛軍,天子親軍,為了偷獵的破事,就砍了我們的頭...他們不怕激起兵變?”

這個詞似乎有某種魔力,讓帳篷裡瞬間變得寂靜。兵變...橫渡之約、火神澱之亂、黑山之變*,這些典故一直在軍中悄悄傳說著,只是沒有人敢明著說出來。

“我還是怕軍法。聽說這一兩天陛下會有犒賞下來,想必會讓我們大吃一頓。再說了,沒幾天就要回去了。忍一忍,算了。免得有命來,沒命回。”中年軍士絮絮叨叨著。

帳篷裡又是一陣寂靜,幾隻蚊子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嗡嗡的亂叫著,叫得人心慌。

“不好了!不好了!”

有人在帳外叫嚷著。離門近的軍士一躍而起,衝出了帳篷,著急地打聽著。

《青葫劍仙》

“怎麼回事?”

“皮室軍那邊偷獵的人被抓住了,蕭軍使發話要當眾斬首。”

“狗日的!這個蕭嗣先真是生兒子沒屁眼!打仗不行,盡搞這種狐假虎威的破事。皮室軍,偷殺幾隻獵物也要斬首以正軍法,他到底想幹什麼!”

議論歸議論,牢騷歸牢騷。可是當軍令下來,大家還是老老實實聚在某一處,觀刑正軍法。

御前都統軍使,這次巡幸遊獵的駐蹕總指揮蕭嗣先,得意洋洋地掃了一眼圍在一起的皮室、宮分諸軍,很是威嚴地說道:“你們是天子親軍,當然要以皇帝陛下為第一位。君憂臣辱,陛下此次來遊獵,要是玩得不開心,你們臉上就有光了?”

“三令五申,不準偷獵野物,以免擾了陛下的圍獵,壞了他的興致。就是有些混賬玩意不聽,當耳邊風。現在被本官找到這十五人,人贓並獲,今天牽到這裡,當眾斬首,以正軍法!”

“爾等以後,要謹遵軍法,不得再犯!”

說完,蕭嗣先很威嚴地一揮手,喝令道:“都斬了!”

“我虔誠信佛,一定會魂歸西天極樂世界!”

“饒命啊!我為陛下流過血,我為大遼負過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