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弘正悲嗆地搖搖頭,“剩不下多少了。入冬之初,二十多萬民夫暴起南逃,肯定是宋人內奸慫恿唆使的。當時就被宋軍悉數俘獲,就算議和,能還給高麗嗎?不可能的。丁口就是國力,沒有青壯,就沒有人耕地,沒有人做工。兩班文武再高貴,沒有吃的,沒有穿的,照樣餓死凍死。”

“等著吧。高麗國國力驟然衰敗,開京城裡的那些人卻還不自知。一旦議和,他們會變本加厲地壓榨民力——由奢入儉,難上青天。假以時日,不用宋人打,沒有生路的高麗百姓,也會把開京城燒成廢墟。”

金義元明白崔弘正的話,面如死灰地喃喃說道:“宋人計謀,好毒啊!”他勐地衝到崔弘正跟前,哀求道:“崔相,你不能坐視不管啊。你一定要稟告大王,告訴朝廷,不要中了宋人的奸計。”

崔弘正苦笑幾下,“沒用的。就算議和,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去嗎?宋人不會放我們回去的。就算我們寫信給開京,大王和群臣們會信嗎?現在的我們,成了擅開邊釁、禍國殃民的奸臣賊子。”

金義元不肯相信,可是看到崔弘正堅毅肯定的神情,最後跪倒在地上,淚流滿面,嘶啞著嗓子低吼道。

“奸臣賊子?我們奉王命,為高麗開疆擴土,浴血奮戰,出生入死,最後成了罪人。哈哈,罪人,到底誰才是高麗的罪人啊!”

開京城,李資謙府上,他與李資玄、樸景仁、王字之、拓俊京、許載等心腹親信們,又聚在一起議事。

“庾祿崇、高令臣、崔思諏那邊的意思,已經明白無疑。他們願意與我們聯手。”

李資謙顯得非常輕鬆,話語裡藏著的喜意,在座的都聽得出來。

“庾、高、崔三人願意與公攜手,這大事可定,朝政還在我們的手裡。”許載喜氣洋洋地說道。

“只是他們說,這議和之事,就由我們來搞定。”李資謙一句話,讓眾人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來的喜悅,一下子全憋回去了。

庾祿崇那邊也不傻,知道議和之事,就是一口漆黑的大鍋。

現在高麗慘敗之局已經非常明顯,要想議和,宋人肯定是獅子大開口。滿足了宋人的條件,回來後肯定要被國人罵。

奴顏婢膝、喪權辱國!

那些文官,還有那些自詡清高的儒生們,就是這個德性。讓他們去解決問題,那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怎麼都不會出頭。一旦人家把問題解決了,他們就會破口大罵,各種找刺。

不如此,怎麼顯得他們清高,顯得他們憂國憂民呢?

現在庾祿崇那邊不願意背這口鍋,要李資謙這邊自己搞定——當初開戰,你們是支援的,自己的事情自己了,不要拉我們下水。

可是這種事,誰願意出頭?回來沒人會感謝你,只會被人罵,被人嫌棄,當成夜壺——用完了遠遠丟到一邊去。

“李公,那這事,該如何處置?”

“吳延寵是門下侍郎平章事,任懿是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一個是執相,一個是副執相。如此軍國大事,當然是他們出面調和斡旋,難道還要我這個參知政事兼判吏部事出面不成?這不合祖宗之法,不符朝廷規矩。”

李資謙悠然自得地說道,臨了又加了一句:“大王也是這麼認為的。”

李資玄、樸景仁、王字之、拓俊京等人面面相覷,許載迫不及待地奉承道:“李公妙計。讓吳延寵和任懿這兩位正副執相去談。談成了,也沒臉在朝堂上待下去,這位子不就空出來了。”

說到這裡,許載身子往前湊了湊,“李公,這一次你就不要謙讓了,至少要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之位。你力挽狂瀾,救高麗於將傾之際,如此豐功偉業,不進位,吾等不服啊。”

李資玄、樸景仁、王字之、拓俊京等人連忙點頭,“對,對!李公必須進位,否則就是功勳不酬,天下不服啊!”

李資謙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捋著鬍鬚,微微地笑了起來,一臉的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