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所謂“清川江大捷”,實情他和崔弘正心裡都有數,只是為了應對主和派施加的壓力,抓住天賜的一次不大的勝利編造,借題發揮。不過他沒有想到崔弘正居然膽子那麼大,編得如此離譜。

吳延寵深知,一個謊言,需要更多更大的謊言去掩蓋。“清川江大捷”吹得如此大,讓主戰派騎虎難下。

而且他絕對不會認為,宋軍佈局浿水狼山一線,是輕敵冒進。萬一高麗軍碰得鼻青臉腫,死傷慘重,到時候真不知道怎麼收場!

群臣從壽昌殿走出,金緣與幾位相熟的同僚走在一邊,氣宇軒昂的樣子彷彿他剛剛凱旋歸來。

在另一邊,李資謙悄聲問吳延寵:“吳相,你對擊敗宋軍,沒有多少信心?”

吳延寵抬頭看了看灰沉如鉛的天色,幽幽地說道:“冬天就要到了。北界的冬天,凜冽入骨,而且今年的冬天,會比往年更冷。”

說完,他拱了拱手,快步離開。

李資謙陰晴不定,眼裡閃爍著波動飄忽的光。

開京城外松嶽山一處別院,鄭克永急匆匆地走進來,直奔後院。

“金兄,我剛剛搞到北邊最新的情報。宋軍已經佔據平壤、駟馬、椒山、巖淵、且沃五城,沿著浿水和狼山,把我高麗國橫著脖子一刀,把北界與少部分東界割斷...”

鄭克永急匆匆地對金富轍說道,他說的情報,跟壽昌殿上,高麗君臣們知道的差不多。他甚至還畫了一張草圖,示意實際形勢。

金富轍看了半天,越看越心驚。

“鄭兄,你覺得我軍南北合擊,能擊破宋軍的防線嗎?”

“很難!”鄭克永搖頭道,他曾是尹瓘的參軍,後來歸到崔弘正麾下。引敵深入、十面包圍的“清川江大捷”其實是他提出來和策劃的。

“為什麼?”

“平壤城有浿水天險,海面和江上又有宋軍水師,外援難絕,很難克城。駟馬城同理。椒山城浿水江狹水淺,宋國水師難以逆上,可它夾山背水,除了浿水天險,還有山勢地利。巖淵扼守狼山山谷,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且沃城依山傍海,除了險要山勢,還有港口通海。”

“聽說宋國在東北率賓城(圖們江口)築有港口,海船往來不絕。那裡離且沃城不遠,兩三艘海船就能讓且沃城外援無憂。金兄,這五城怎麼攻克?”

鄭克永雙手一攤,反問道。

“且宋軍最善守。西夏軍、北遼軍,昔日天下雄軍,善攻難敵。宋軍守城相拒,百年來能打得旗鼓相當。現在宋軍在此五城據守,我高麗國用什麼去攻克?”

說到這裡,鄭克永指了指灰沉的天空,闇然道:“金兄,而今已經入冬。天色寒冷,地上積雪,行走不便,行軍、運糧更加艱難,也有利於宋軍守城。更讓人心慮的是崔相麾下的二十萬兵馬和三十多萬民夫,人吃馬嚼,一天耗費的糧食不知幾凡。”

“此前糧草一直是從各地轉運,大部分先彙集在京畿和海州,透過海運轉至平壤,然後再從平壤陸路轉運北界各城;少部分透過剛才所說的其它四條通路,分別轉運。現在不僅平壤城大批糧草落入宋軍之手,更切斷了北運的水陸道路。金兄,這個冬天難熬啊。”

金富轍心裡也像天色一樣灰沉陰冷,“鄭兄,你說宋軍是不是掐準了這個時候來的?”

鄭克永雙手揣在袖子裡,闇然道:“誰知道呢?我設下誘敵深入的計策五六回,宋軍沒有一次上當。偏偏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卻突然成功了。誰知道這裡面是天意,還是人願呢!”

《第一氏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