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本朝的規矩是七月而葬——《禮記.王制》:“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

哲廟先帝感念自己英年早逝,大志未酬,心中十分憾恨,特意交代趙似,他無臉去見父皇和太祖太宗,所以五月而葬即可——理由是太祖太宗兩位皇帝是六月而葬,他不敢超越兩位祖先。

上疏東拉西扯說了一通,主題無非是皇陵之事十分重要,本朝雖然是事後治陵,但是七月而葬,時間過於匆忙,所以必須在身前做好萬全準備。

鋪墊到這裡,看文章的人都知道了,勘察皇陵吉地,準備修陵工作,是任何一任執相的頭等大事。侍君如侍父,準備皇陵事宜,是做臣子對君上的孝敬和無上責任。

到這裡,作者開始圖窮匕見。

他赫然指出,當今官家即位十二年有餘,三人執宰無一人遣使勘察吉地,沒有下令營造部做好準備...總之,什麼準備工作都沒做,這是對官家的大不敬!現任執相、尚書省太宰其責難咎!

作者還在上疏最後哀嘆悲鳴,嗚呼哀哉,當今官家立下如此不世之功,臣子卻如此大不敬,真是哀哉嗚呼。

看完後,蔡卞的後背都溼透。好狠毒的文章,這是嫌自己死得不夠透啊。

蔡卞可以想象,這文章會引起極大的反應,甚至會引起新舊兩派極其難得的一致。

自從紹聖年間,新黨重回朝堂,保守黨和舊派就與自己仇深如海,不共戴天。現在遇到這麼好的機會,肯定是會往死裡整自己。

新黨...下手的就是變法新黨骨幹啊。蔡卞一看完這篇文章,就隱約猜到誰是幕後黑手。

至於新思潮派——它與新黨現在是政治盟友,但是政治理念截然不同。新思潮派對官家奉如神明,自己居然對官家大不敬,這怎麼能容忍?

異教徒不可怕,異端才是最可恨的!他們肯定會群起攻之。

眾叛親離!舟中敵國!這一招好狠啊。

蔡卞雙手微微顫抖,強忍著心中的惶然和恐懼,再看了一遍這篇文章,看到了署名——王之渡。

中書省右資政、前禮部尚書王之渡!蔡卞更加篤定,幕後黑手是誰。

“蔡公,屬下打聽到,王右政這份彈劾上疏是昨天送到秘書省通政司,今天《鳳閣報》就刊登了此文。屬下還打聽到,《浩然報》以及其餘十幾家報紙,都放出風聲,明天要專刊此文。蔡公,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李彌大身為蔡卞的幕僚長,兩人是一榮俱榮,所以對此事格外上心。

“是啊,此前一個多月的那些彈劾,都是蓄勢造勢。今天這份上疏的見報,是直奔老夫心口的一刀。大不敬,老夫千想萬想,想不到他居然給我編織了這麼一個罪名。三大罪之一,難道他就不怕被牽連到?難道置於死地而後生,以為這樣,外人就不會覺得他是幕後黑手?”

蔡卞的話帶著幾分悲嗆。李彌大隱隱猜出些什麼來。

這時,一位治中局的書辦在門口稟告道:“太宰,治中,左散騎常侍宇文官人前來拜會。”

蔡卞心裡一驚,勐地站了起來。

宇文虛中來了!難道他帶來了官家的口諭,叫自己辭職,免得難看?——傳聖旨上諭,自有校書郎負責,用不著他親自出馬,除非官家有口諭需要傳達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