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薰芳樓裡,名士雅客濟濟一堂,飲酒賞景,聽曲觀戲,好不自在。今天不僅聚集了楚州各級官員,還邀請了上百位有名望的名士和地方士紳。

文人聚在一起,當然要談詩論詞,而大家討論的焦點自然是楚州知州吳則禮。

一位官員站了起來,搖頭晃腦地念道:“悵離闋,淮南三度梅花發,梅花發。片帆西去,落英如雪。新秦古塞人華髮,一樽別酒君聽說,君聽說。胡笳徵雁,隴雲沙月。”

“好!”眾人齊聲高讚了一句,必須給面子,因為這詞是吳則禮寫的。

“子副公的詞,豪邁蒼勁,不輸文正公。”

“確實!確實!大蘇公仙逝後,在豪邁之詞方面,還得是子副公扛起大纛。”

七嘴八舌,全是一片諂媚讚詞,只是臥坐在中間閣臺上吳則禮不喜反憂,滿臉的惆悵。

吳太守這是怎麼了?

下面的人在私下議論紛紛。很快就有訊息靈通人士在傳言,前些日子尚書省議定淮東郡左佈政副使人選時,有幾位大臣極力推薦了吳太守。

要是能成為左佈政副使,熬幾年自然就會成為郡守,成為一任方伯,到那時入尚書省為尚書,拜相封宰,指日可待。

偏偏內閣議定時,把吳太守刷了下來,選了另外一人——聽說是左資政蔡元長的心腹,新政的骨幹。

一步遲,步步遲。難怪子副公如此惆悵,有志難酬啊!

有位官員眼珠子一轉,另闢蹊徑地奉承道:“諸位此言差矣,在下聽完子副公的詞,卻覺得文風與醉翁公相近。格調清新,意義深遠。”

你這說得什麼糊塗話!這闕詞你從哪裡聽出跟歐陽修的文風相近?不學無術的白痴!

正當眾人紛紛不屑的時候,吳則禮身子一直,有些激動的說道:“知我者....誰,你是?”

“屬下是鹽城知縣範寶印。”

“好,知我者範鹽城也!”吳則禮欣然大喜道。

明白了,吳太守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自詡歐陽修,就是想解題發揮,以敘自己空懷匡政之才卻鬱郁不得志的激憤。

眾人紛紛改了口徑,稱讚吳則禮的這闕詞卻是有醉翁遺風。

“梅花發,梅花發,這個梅花和發,相映成輝,有醉翁點睛成仙的妙處。子副公,當為醉翁公以後第二人。”

在他們嘴裡,歐陽修是大宋文人第一,什麼范文正公、蘇文忠公,統統要甘拜下風。至於繼承了歐陽修遺風的吳則禮,當然是當時文壇第一人。

“文名是虛名,老夫只是可惜,而今名教不興,聖賢不繼,奸孼橫行朝堂,吾等自幼學習的義理等聖賢道理,已經毫無用武之地。”

吳則禮話一出口,馬上點燃了在場許多人的積怨。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跟吳則禮交好的名士大儒,肯定是守舊頑固、側重義理之人,這些人自然也得不到重要,就是在文壇和輿論界,也被暗中打壓,逐漸成為邊緣人物。

原本肚子裡就積攢了一堆的怨憤,幾杯酒下肚,又被吳則禮的話這麼一挑弄,馬上就有人跳了出來。

“義理不幸,奸邪橫行。對外窮兵黷武,對內驕奢淫逸,長此以往,必定民不聊生,國將不國!嗚呼哀哉,吾等飽讀聖賢之書,有釐清之志,卻只能坐視亂象眾生,國窘民困!”

對外征戰,就算滅夏、滅遼、滅大理又如何?軍功我沾不到半分,當然就是窮兵黷武!

對內新政,大搞基建,國庫的錢嘩嘩地流到被僱傭的百姓手裡;還有百業興起,百姓們掙錢的門路越來越多。手裡有錢,自然捨得消費了。可是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當然是驕奢淫逸!

必須批判!狠狠地批判!

一直批判到讓我們參與進去,分到大大的好處,那才算太平盛世,四海宴清。否則的話,就是亂象眾生,國窘民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