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他意識到官家對正副使節的人選慎之又慎,在召對過後,依然選定了態度截然不同的李夔和李格非為副使,這裡面的深意。

李夔思想激進,剛毅猛直,談判時可用為先鋒,試探遼國的虛實。

李格非想法謙和,性子溫厚,用來中和李夔的剛猛銳利。

官家把該做的做完了,剩下的就是自己這位正使。

恩備臺輔,奉宣政化,調和陰陽,相國者也。

蘇轍輕輕地吐了幾口氣,凝重地說道:“看來文叔和斯和,還沒有真正明白此去北遼的使命。”

“使命?!”

聽到這個高大上的詞,李夔和李格非肅然起敬,剛才爭論的不忿之色,蕩然無存。

“此去北遼,不僅關乎到我大宋一時安危,更重要的是大宋百年中興,在此一舉。”蘇轍從袖子裡掏出兩份文書,分別遞給李格非和李夔。

兩份文書一模一樣,題目叫《宋、遼、夏辨析論,作者不詳,只寫著秘書省著作局,還有“丙級機密”幾個字。

“宋遼夏,今有人以漢末三國相論,以宋喻吳,以西夏喻蜀漢,以北遼喻曹魏,求宋夏類吳蜀,共抗曹魏。荒謬之極!此喻即為不妥!勉強一比,也是宋為曹魏,西夏為蜀漢,北遼為東吳。北遼暗扶西夏,側翼牽制我宋,坐收漁翁之利...”

“更恰當之喻,當為我宋為虎,北遼為惡狼,西夏為豺狗...時猛虎染病,一時羸弱,故而虎落平陽被犬欺...一旦猛虎病體漸愈,逐漸發威,豺狗難擋鋒芒,唯獨勾連惡狼,兩者聯手,方可讓猛虎忌憚...對於惡狼,最好的局面是老虎永遠病弱,稍有動作,豺狗就上前去撕咬一番...”

李夔看完後,若有所思,“話雖粗鄙,但話糙理不糙。”

李格非皺著眉頭說,“以動物比喻國家,大為不當,立意不高。且用詞遣句,過於粗鄙,有失文雅...”

“此文立意是官家,持筆好像是蔡元度。”

蘇轍話一出口,李格非覺得很尷尬。

官家立意,敢說立意不高?蔡卞執筆,敢說粗鄙有失文雅?

蘇轍笑了笑,對李格非和李夔道:“如此行文,是官家特意囑咐蔡元度的。官家說,祭祀禮典、敕命誥書等場合,當莊嚴敬雅。但是告知於民,過於聱牙詰屈。律法、明文,都是要告知百姓規範和道德。可是連話都聽不懂,談什麼遵循?”

“官家曾雲,‘不教而殺謂之虐。’要讓百姓遵紀守法,首先就得讓他們知道國家的法度,明白其中的意思。所以官家決定從秘書省開始,所有行文,需要遵循兩點。一是直白易懂,二是語義準確。以後中書省制定頌行的律法,也要按照這個原則。”

“除此,弘文院國文館還接到詔書,要求做三項研究。一是彙編標點符號,用於斷句達意;二是簡化字型,以求簡單明瞭,便於書寫;三要以編撰一套注音符號,以羅馬字母主,為國文每個字注音。”

“注音?”

“對,就是字分音韻,加以標註。如果懂得注音拼讀,就算不識某些生字,也能讀出其音,進而知其義。”

“為何用這什麼羅馬字母?”

“羅馬是泰西一種稱呼,羅馬字母就是其字之一。泰西諸國文字,多以此文字為基礎。官家說,我大宋總有一天會叫那萬國來朝,得留一個泰西諸國學習我大宋文字的便捷之路。”

蘇轍看到目瞪口呆的李夔和李格非,一拍額頭。

“扯遠了,某的老毛病又犯了。文叔、斯和,我們這兩天的任務是好好學習一下這篇《宋、遼、夏辨析論,並寫出讀後感。”

“子由先生,如何評判這讀後感寫得對不對?”李夔看了一眼李格非,開口問道。

蘇轍笑了笑,對著門外說道:“請把劉存義請來。”

過了一會,一位三十來歲瘦高男子進到船艙內。

蘇轍介紹道:“這位是秘書省著作局宣教處僉事劉存義,字慎言。是官家在潛邸時,執掌秘書省選拔的第一批文士,潛心文字宣教,深識官家真義。”

劉存義謙虛地說道:“某隻學得官家的一點皮毛,今日能與小蘇公和兩位先生一起學習,共同進步,實在是榮幸之至。”

李夔和李格非對視一眼,臉上神情五彩繽紛。

第一百八十二章出使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