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死死地盯著蘇珪,森然地問道。

“你出首狀告朕的十三哥,陰使奸人,勾結內侍,毒害朕的皇子?”

“是的!”蘇珪的聲音在顫抖著。他趴在地上的後背,在不斷地抖動。

“十三哥可是人在西北,如何毒害朕的皇子?”

“回官家的話,秦王妃曾氏為幕後主使,王府親信曾葆華、長孫墨離、曹鐸為爪牙,勾連童貫,收買宮中尚宮內侍,暗中下毒手。”

說到這裡,蘇珪猛地抬頭,滿臉是汗,急促地說道:“小的專管御藥院,略通病理。皇子雖然體弱,但卻不至於滿月即殤。肯定是有人加害。”

紫宸殿裡寂靜無聲,眾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收斂。

此時的太陽移動,窗戶裡透進來的陽光隨之移動。坐在北面上首的官家,整個人隱在陰影之中,稍遠一點的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過了好一會,官家才幽幽地問道。

“可有證據?”

蘇珪臉上閃過喜色,連忙大聲答道:“此事他們做得私密,小的沒有物證。但是小的有人證。八仙樓的夥計和掌櫃可作證,曹鐸數次與童貫在雅間密會,其中聽到言語,依計行事。”

“小的還有人證,內侍押班黃經臣可作證,童貫曾經向他行賄,求得出入坤寧殿的方便...內侍黃門王通、李英、賈祥、吳寶象可作證,童貫收買他們,求暗中在皇子的藥湯裡添東西...”

官家冷笑了幾聲,“童貫!所有的事裡,關鍵人物居然是個死人!”

“官家,肯定是秦...”蘇珪看了看沉寂如水的趙似,咬牙說道,“秦王怕事情敗露,故而趁亂殺死童貫滅口。”

“滅口?”官家喃喃地說道。

奇怪的是,他沒有去看被出首的“嫌疑人”趙似,目光卻在章惇等一干眾臣臉上掃過。看著這些股肱大臣們,極力掩藏在平靜之下的各色神情,官家的神情非常複雜。

最後,他轉向趙似,又一次開口了。

只是官家的聲音有點發飄,就像寒冬裡,飄落下來的數片枯葉。

“十三哥,你如何自辨?”

趙似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官家若是信蘇珪之言,請立即奪去趙似所有官職,打入刑部大牢,派重臣會審;皇兄若是信得過十三,請給臣弟幾天時間,定將此案查出個水落石出,給皇兄和天下一個交代。”

紫宸殿裡又是一陣寂靜,彷彿整個大殿裡只有官家、趙似和蘇珪三人,其餘的人都是石頭木頭。

蘇珪應該是想到了什麼,跪在地上的他,渾身顫抖,越抖越厲害,最後癱軟地趴在地上。

官家默然一會,淡淡地說道:“十三哥,朕就給你五天時間,查出個水落石出,給朕和天下一個交代。”

“臣弟遵旨。”

“班直何在?”

“臣在!”高世則帶著幾個在殿外入值的侍衛走了進來。

官家看了一眼他們,停頓了幾息,繼續說道:“蘇珪是出首人,還有黃經臣、王通、李英、賈祥、吳寶象等證人,交皇城司分別看管。告訴李道法,沒有朕的旨意,不得任何人接近他們。”

“遵旨!”

高世則帶著人把蘇珪架走,只留下一個汗漬浸溼的人影印在大殿的地面上。

“十三哥,繼續說你在西北酣戰之事。”

“是。”趙似恭敬地答道。

慶功宴勉強開完,官家揮揮衣袖,對眾臣說道:“酒已盡興,都散了吧!十三哥,朕身體乏力,你扶朕去延和殿。”

“遵旨。”

趙似扶著官家,出紫宸殿門,再轉進宣佑門。這條巷道靜寂無人,只有官家、趙似和身後的內侍隨從。

“十三哥,我的兒子,沒了——”官家突然抓住趙似的手,悲慼地說道。

趙似也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過了好一會,官家才抽泣地說道:“十三哥,你的這個侄兒,才剛剛滿月,叔叔伯伯,姑姑舅舅,一個都沒見過,就沒了。”

趙似黯然地說道:“六哥,早知道如此,十三就不去宣慰陝西,就守在坤寧殿外面。那些道士和尚都說俺煞氣重,能鎮得住....”

官家微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天意啊,這是蒼天絕朕之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