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伊格納茨,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撇下兩名助手,坐在了他的身邊。希爾斯知道伊格納茨心情不好,自己的出走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市立總醫院的外科實力,他需要道歉。

“老師,實在對不起突然離開醫院。在您身邊我學會了很多,但我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這些套話似乎一早就準備好了,唧唧歪歪說了一大堆。

可惜伊格納茨對這位學生早就沒了興趣,臉上寫滿了敷衍:“我知道了,看手術吧。”

李本是後入院的,希爾斯對他的身體情況並不瞭解,在聽了卡維簡單的病情敘述之後才意識到,李本就是那臺複雜外傷縫合術下的幸運兒。

“就是他?”

“對,怎麼了?”

“五處切口只爛了這一處?”

“好像是的。”

希爾斯用沉默代替了驚訝,雙眼緊緊盯著手術檯:“他又在走這些無聊的消毒流程了。”

“我記得你應該在剖宮產的時候都見過。”

“見是見過,但我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反覆洗手?洗一次不夠麼?為什麼要反覆擦拭同一片手術區域,一次不夠麼?還有為什麼擦拭要從裡向外擴散?為什麼第二次擦拭的範圍要比第一次小”

希爾斯腦子裡有太多的為什麼,伊格納茨也想不明白,但他選擇相信:“市立總醫院術後恢復病房就是證據,至於原理,他會寫成論文發表出來的。”

“.等等,那是什麼東西?”

只見貝格特搬來一臺機器,一頭對準觀眾席和手術檯周圍的空氣:“這是李斯特先生髮明的瘴氣淨化裝置,之前在外科例會討論時已經有過展示,我特意仿造了一臺。原理很簡單,就是把消毒液壓成小水滴,噴灑在空氣中。”

希爾斯看著類似現代噴壺一樣的水瓶,總覺得荒唐:“他為什麼總覺得李斯特是正確的?”

“既然我們承認空氣中有瘴氣,那用對應的消毒液去處理瘴氣,邏輯上沒問題。”

“可消毒液真的能撲滅瘴氣麼?”

伊格納茨嘆了口氣:“這就得交給手術之後的結果來告訴你了,我也無法回答.”

手術一助是貝格特,梅倫做二助,薩爾森則待在了準備區,具體分工似乎是今早一副撲克牌決定的。

卡維這次依然選用了高濃度酒精和漂白粉作為消毒的主力,待李本睡著之後,在根部上止血壓迫器【4】,然後手術刀快速切入面板。

“前天我參加了外科學院的討論例會,其中有人提到了‘盆腔髂總動脈壓迫止血法’,雖然省時省力,但卻容易造成雙份潰爛。今天我會逐層分離面板、肌肉和血管,將切口暴露至截肢股骨前方,然後再截斷股骨繼續向後方暴露.”

短短兩句話的功夫,卡維已經做了兩條血管的縫合:“諸位應該都遇到過截肢術術後切口潰爛的問題,這其實是多個因素綜合之後的產物,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判斷失誤。”

說到這兒,手術刀已經來到了股動靜脈面前。

壓迫並不能完全阻斷血流,可在卡維的細緻解剖分離下,血管的結紮離斷卻做得非常漂亮。在眾人的眼裡,卡維的手術沒有誇張的操作幅度,只看他埋著頭,不一會兒血管就已經處理完畢。

“股動靜脈非常粗壯,單根縫合線不足以阻斷血流,為了防止撕脫崩線我選用雙線結紮。”

卡維剪掉了離斷的血管,連著之後的坐骨神經也一併切掉,然後按照之前的做法快速切開了後側的皮肉。他的手速並不算快,甚至在觀眾席中都排不上前三的位置,但有一點卻無人能及。

那就是失血。

枯燥乏味的反覆軟組織分離給卡維帶來了一項只有現代外科才能做到的優勢,極少的失血。待他切開所有皮肉,手術檯周圍竟然沒有留下多少血跡,而他身前那條皮裙更是乾淨如新。

這種安靜的手術特點確實給臺上幾位同僚帶來了不一樣的體驗,但他對截肢平面的選擇卻惹人非議。

“貝格特,給我骨鋸。”

“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