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層人民有底層人民的苦,但底層人民也有底層人民的活路。

許老頭買了輛電瓶車,每天替傢俱廠拉貨,一百多斤的床墊捆紮好,按在電瓶車上,他就蹲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騎車。

從城北到城南,運費五十塊錢。

要知道,哪怕叫個城內貨運,最便宜都得收一百五的路程,他收五十。

問題是,沒有辦法啊,若不是這個價,誰會找他送貨呢?

一天,運氣好,他能掙八十,運氣不好,就是打白手。

五十多歲的人,明明已經擺了十年的爛,卻突然看見了希望。

這是老天對他的眷顧,還是老天對他的折磨?

命運弄人,兩個月後,他休息的時候,墜樓了,進了ICU,他才知道後悔。

如果不擺十年的爛,人生會不會變得不同?

可是啊,麻繩專挑細處斷,命運只玩苦命人,他魂魄離體以後,才真正見識到了人間的殘忍。

他留下的爛攤子,全扛在了他老婆身上。

他的老婆太苦了,苦得他不想活了。

他的身體躺了兩個月,他老婆就堅持了兩個月。

他在外頭飄了兩個月,突然間就想回老屋子看看,然而飄到河邊,發現老屋子已經被拆了。

就在這條河邊,他體會到了命運弄人的無力感。

他熟悉的一切都充滿了痛苦,唯一美好的回憶,卻已經被拆除。

發覺我們能看見他以後,他只有一個想法。

他想告別這個世界。

他想請我們,殺了他的肉身。

只有他的肉身消亡,跟了他三十年無怨無悔的許老太婆,才不用活得這麼吃力。

唉……活著啊……

我重重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舒月,舒月卻接連擺手,還往後退了一步。

她說:“別看我,我不殺人,殺人損命格的。”

我也沒勇氣殺人啊,那該怎麼辦?

許老頭見我們遲遲不肯答應,猛地一跺腳,眼淚啪嗒啪嗒的往外滴,他坐回了河邊,埋起腦袋哭了起來。

我見他著實可憐,就問舒月:“有沒有什麼辦法?”

“辦法倒是有。”

聽到舒月一說,許老頭一下就不哭了,抬起頭朝著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我可以幫他一把,但我怎麼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舒月的音量提高了許多,似乎是要故意說給許老頭聽一般,許老頭當即飄了過來,就頂在舒月的面前,認真道:“你給我一天時間吧,我帶你去看看我老婆現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