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驛路清音(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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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若雪平時接觸的拿貨老闆們只是關心手機,哪知道什麼張愛玲?她的書經常性地放在櫃檯上,從沒引起過別人的注意。
盧飛衣著樸素,在他拿起書時,馮若雪以為他是摸著玩。
當他侃侃談起張愛玲時,不同凡俗的見解令馮若雪歎服,她向盧飛丟擲一個思考已久的問題:
“依你剛才所言,張愛玲的語言文字功夫令無數女作家仰止,那麼,亦舒曾經說過張愛玲‘下作,不入流’,這是嫉妒麼?”
“可以這麼理解。”盧飛說,“亦舒是個情史複雜的主,對閨蜜橫刀奪愛不也是一種下作嗎?
文人相輕由來已久,這不奇怪。
中國的一幫言情女作家們,不管她們的故事編得多麼精彩,沒有一個人能寫出張愛玲那種破空而來的句子,就像李白和李賀的詩句,無可捉摸。”
“比如——”馮若雪打斷他,“你舉個例子,用文字說話。”
盧飛說:“比如《紅玫瑰與白玫瑰》裡,振保因病住院,王嬌蕊去看她。
此時的振保已下定決心疏離她,不給她講話的機會。
振保用種種肢體語言打斷王嬌蕊好幾句說到一半的話,文字里這樣是這樣寫的——盧飛說著,翻開馮若雪的那本書,指給馮若雪看——
幾次未說完的話,掛在半空像許多鐘擺,以不同的速度滴答滴答搖,各有各的理路,推論下去,各自到達高潮,於不同的時候噹噹打起鍾來。振保覺得一房間都是她的聲音,雖然她久久沉默著。
這種精妙的比喻在錢鍾書的《圍城》裡俯拾即是,但不是膚淺的言情派能寫得出的。
賈平凹說自己讀張愛玲會中毒,‘不知道她的那些怪念頭從哪兒來的,像漂在水面上的石片,不停地閃。
你有這種感覺嗎?”
馮若雪拍手叫道:“對對對,比如下面這段文字。”她拿起書翻到《紅玫瑰與白玫瑰》的開篇部分,指出下面這段文字給盧飛看:
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這上面略加點染成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卻還是空白,而且筆酣墨飽,窗明几淨,只等他落筆。
那空白上也有淡淡的人影子打了底子的,像有一種精緻的仿古信箋,白紙上印出微凹的粉紫古裝人像——在妻子與情婦之前還有兩個不要緊的女人。
馮若雪分析道:“用這樣的手法和文字寫平凡的大多數和獨特的某一個人,思路清奇筆法奇崛,這是典型的張愛玲式筆法,普通作家是學不來的。”
盧飛和馮若雪越聊越投機,兩人都沒想到能在生意場中碰到知音。
馮若雪的面色在熱聊中逐漸升溫,像春光裡迎風盛開的桃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醞釀著嫣紅。
盧飛在終日奔忙的生意圈中忽地碰到一團潔白的雪,一團桃花雪,像是封閉的房頂上猛然裂開一隙,一線天光照下來,裹著花香鳥語,頓時滿室生輝。
馮若雪說,張愛玲的文字裡意象繁複荗密,但她不寫詩,並且有一篇散文名叫《詩和胡說》,借姑姑之口道出自己的觀點:
一個人出名到某一個程度,就有權利胡說八道。
可以推測張愛玲對新詩是不怎麼感冒的,對那些讓人看不懂的詩尤其反感——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當然,好的舊詩她不會反感的,那是中國文化的精華,你會寫舊詩嗎?”
盧飛說,會一點點。
“真的?”馮若雪很興奮,“現實生活中你是我碰到的第一個會寫舊詩的人,我還沒入門,你給我講講唄。”
“這問題太大了……平仄懂嗎?”盧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