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飛趕到深圳時,手機批發市場剛剛營業。

有了上次的拿貨經驗,這次省時省力,該預定的預定,該現場拿的現場拿。

把現場拿的先放到預定處,只等走的時候一起打包走人。

上次因為時間不夠用回得急,還有幾個地方沒考察,這次可以一併考察考察了。

中午11點左右,盧飛佈置完基本工作,開始考察。

忽然收到莫清瑤的簡訊:

三星A288和A188這兩款機,如有翻新,可拿貨,今天已有幾個人問。市場人多,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莫清瑤只有初中文化,但這簡訊的餘味盧飛是品得出的:

開頭省去了稱呼,沒了生疏感;提醒他注意安全,這是妻子的義務;早點回來,既是從生意上考慮,也是對他的掛念。

和莫清瑤還未熟稔到沒有距離感的地步,但她的關懷是妻性的,盧飛感到一陣甜蜜的奢侈,伴著些許隱憂。

這次拿貨,盧飛把雜牌機的預定數做了保留,他想看看能不能碰上一個更有實力的批發商。

在遠望數碼城轉悠時,他碰上了。

應該說是櫃檯上的書首先吸引了盧飛,是張愛玲的小說集。

封面上是張愛玲於1954年的香港北角蘭心照相館拍攝的照片,抬頭,掐腰,像高傲孤冷的白鶴,睥睨著人間的冷暖。

這張照片即便隔幾丈遠,盧飛也認得是張愛玲。

封面上還有幾行小字:金鎖記,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半生緣,分四行醒目地排列著,昭示著書中文字的華美。

盧飛沒留意手機櫃裡的手機,也沒看主人長啥樣,忍不住把書拿起來翻了幾頁。

他無意於書中的內容,因為張愛玲的幾篇名作他已看了無數遍。拿起它,完全是一種磁性的力量。

但很快,在磁性的力量裡散發出一種香味兒來,不是香水,是少女的體香。

盧飛這才抬頭看主人,主人也正看著他。

主人是學生頭,頭髮短而黑,月白的髮卡和黑頭髮相得益彰,把前劉海攏住分向兩邊,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顯得乾淨、利落。

前額上頭髮凌亂的女子總是讓盧飛覺得她亂,或許是自己的店員上班時都是束髮,他看習慣了。

女主人看上去像個高中生。寬鬆的純白T恤,但領口較高,因為寬鬆,身體的輪廓不盡明顯。

這種純白的上衣如果襯著臉上的些許紅暈,會是好的風景。

但女主人的臉過於蒼白了,白得淡遠和蒼茫,像老杜筆下的西嶺千秋雪。

這樣的面孔適合做生意嗎?盧飛腦子裡掠過這樣一個念頭。恰此時,女主人開口了:

“您好,這裡是臺灣機和韓國機,款式齊全,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聲音不浮不沉,似節奏勻速的中音薩克斯,帶著沉靜和圓潤。

循著聲音,盧飛看見一張微笑的臉,服務式的,像自己的店員。

這微笑和她剛才的淡遠的白似乎不搭界,不能讓人相信是生在同一個人臉上,或許是職業性使然。

生活給人千張面孔,而人類為了戰勝它,可以生出萬種面孔。

盧飛朝女主人點了個頭,說自己是拿貨的,然後開始看櫃檯裡的手機。

女主人用了兩節櫃檯,全部擺滿了手機,款式比其他櫃檯都齊全,顯得很有實力。

以女主人的外表顯露的年齡不該有這樣的實力,盧飛來了好奇心:“你是檔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