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春一手拉著鎖柱,一手拉著鎖鏈。兩個孩子看到爺爺、爸爸的樣子都很嚇人,就不敢上前去。

炕上,於秀蘭額頭上放著浸過涼水的毛巾,躺在那裡一動不動,淚水順著眼角流到枕頭上。她的身旁,是瘦小的阿爾斯楞,睡夢中小嘴兒還做著吮吸的動作,估計他是餓了。

鮑石頭瞅了兒子一眼,說:青山啊,你要堅強起來!老鮑家的男人,腰桿子是壓不彎的,更是壓不折的!多大個事兒啊?俗話說得好,“家財萬貫、帶毛兒不算”!沒有了就沒了,往後咱再賺!

唐玉春心裡苦裡像灌進了黃連水,但必須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她說:是啊,青山,你爸說得對。你不要再這樣了,媽看著——心疼啊……

“可是——咱們真的賣了這房子——爸——你讓我咋有臉活啊?”鮑青山看著房頂,哽咽著。

鮑鎖柱和鮑鎖鏈看到爸爸哭了,雖然還不明白為什麼,兩人也跟著哭起來,只是不敢發出聲音,眼淚像房簷滴水一樣,一對兒一雙兒的。

鮑石頭沉悶了好半天,才說:青山啊,現在看,你的名字起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是那句話,只要有人在,啥事兒都好辦!咱家牧點上不還有二十幾只羊呢嗎?金山幫著放呢,咱們就拿這些做基礎,慢慢還能發展起來的。兩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五年,只要長生天不著急收你爸爸,我就幫襯著你再把家業置辦起來!

…………

最終,鮑家的房子沒有賣成,是鮑青山極力阻攔的結果。為了還債,他透過朋友偷偷“抬”了錢,騙爸媽說是借的。“抬錢”是民間的說法,其實就是所謂的“高利貸”,最起碼比銀行的貸款利息要高出兩三倍。沒辦法,人到盡頭,只能重新起頭!鮑青山心裡有個信念:就算把自己當長工“賣”了,也不能賣老宅的房子,不能讓爸媽和孩子沒有家!

於秀蘭身體需要調養,而且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好的。所以,伺候小阿爾斯楞就成了問題。正在鮑家上下左右為難的時候,烏蘭圖雅和包牧仁來了。

烏蘭圖雅萬萬沒有想到,孃家遭受如此橫禍,自己卻無力幫忙,只有默默流淚的份兒了。看到小侄子嗷嗷直叫,看到嫂子臥病在炕,看到媽媽光是照顧鎖柱和鎖鏈都已力不從心,烏蘭圖雅心如刀絞。突然,她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要把阿爾斯楞抱到月牙河去,由她負責照顧、撫養。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陣驚愕。特別是包牧仁,眼珠子差點兒掉到地上。他心裡想:烏蘭圖雅啊烏蘭圖雅,你是嚴重地有病!咱們家都快吃了吃了上頓沒下頓了,再整個小孩子,還不得餓死啊?

鮑青山看了看烏蘭圖雅,說:你想啥呢?烏蘭圖雅,你是啥意思?

“大哥,我沒別的意思。你看家裡這種情況,我嫂子身體這樣,咱媽——”

“看啥看?你大老遠跑回來,就是來看我笑話的唄?”鮑青山咬牙切齒地說。

包牧仁還是一言不發,心裡在說:該!沒事兒找事兒!祖墳都哭不過來,還有閒心哭亂葬崗子?嚴重地該!

鮑石頭和唐玉春都沒說話,眉頭緊鎖,長吁短嘆。

“我同意!”

於秀蘭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坐了起來,大聲說道。然後,就是一連串兒的咳嗽。

鮑青山:秀蘭,你——嗨!不行,就是她烏蘭圖雅說破大天,肯定不行!我的兒子,不能讓外人養!

於秀蘭掙扎著說:青山啊,那你能養得了嗎?我是一滴奶水都沒有啦……現在啥情況你不——知道?再說——圖雅是——外人嗎?阿爾斯楞已經過百天兒了,可以往出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