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阿雲在家鄉龍村的學校教高中數學,身份是民辦教師,生產隊裡記工分,每月發七元補貼工資。由於公辦教師員額嚴重不足,各個學校都補充了大量的民辦教師。公辦教師大多擔任學校的領導和雜務工作,民辦教師就承擔了學校主要的教學工作。

阿雲是透過考試才進入學校的,由於學校盲目擴充,村有初中,片辦高中,導致師資力量的嚴重不足。龍村學校辦了高中,缺少一名高一語文教師,又由於“皇親國戚”都往學校裡擠,學校想要的和村裡願送的,難以統一,才各退一步進行折中,考試這個辦法才應運而生。

阿雲以總分第一進了學校。

陰差陽錯,招的語文教師沒有教語文,卻教了三十多年數學。成了理科達人。

民師做的工作是教育,自身身份是農民。尷尬的地位,必然形成了尷尬的待遇。民辦教師把出路和未來緊緊盯著公辦教師,期盼早晚可以轉正,成為教育系統的正規人。

大多民師,就在學校裡耗著,等著老天睜眼,民師轉正的那一天。

阿雲一干,七八年過去了。

這七八年阿雲卻沒有閒著,把心思放在了文化課上。不是阿雲聰明,能預知未開,而是課程壓的,不得不拼著學。

阿雲上高中的時候,趕上了一個政治運動..學生們放下筆桿上了山,填溝溝造梯田,大字報貼滿整個校園,至於文化課的學習,兩個字:“免談。”

高一數學課本中有《對數》一章,阿雲感覺十分為難。因為曾經學習幾節課的知識,早已忘得一乾二淨,沒有辦法就去找教高二數學的翟老師。從此以後,阿雲都是提前兩天自己學習,自己學會了再講給學生。

講到“尤拉公式”時,總是搞不明白。就跑去問翟老師,翟老師一時也說不清楚。學校裡的其他兩位數學老師也說明白。最後商定,進修的時候去望嵩高中找教數學的王梅老師。

進修課已結束,阿雲和翟老師就跑到王老師辦公室去。阿雲一提尤拉公式,王老師說著說著就也卡克了。這個問題講課的時候,都是一句話就帶過了。像阿雲這樣“知其然”,還得“知其所以然”真的難住了人。

沉默片刻,王老師站起來,“走,咱去找任老師。他要是也說不清,咱鄉里你也就甭跑了。”

任老師辦公室,鬍子拉碴的任老師,拿著一隻幾個地方掉了瓷的舊茶缸在喝水。看到大家進來,並沒有停下來。“咕咚,咕咚”一直喝完,用手抹了抹嘴,才說:“有事?”兩眼望著王梅。

“是這樣的。那個尤拉公式,他們幾個來問我,我也說不清楚,只好來問你了。”

任昭轉過身子來到屋門外,折了一段樹枝,蹲下來。大家也圍過來,他就在沙土地面上,一面畫,一面用他生硬的外地口音,一句,一句,講了起來。隨著他把木柴棒子一扔,阿雲一下子也明白了。大家都隨著任老師站起來,唯有阿雲還在盯著任老師的那片傑作。

一個尤拉公式,引發了阿雲的深思。

從此阿雲學習更專心了。要說以前是教學的壓力逼著不得不學的話,從現在開始阿雲是主動地學習了。

離開望嵩五七高中,阿雲沒有和翟老師等人一起回去,而是進城拐到新華書店,想買一些學習資料。

新華書店擠了好多人,原來是《數理化自學叢書》剛進回來。

高考恢復了,但是學習資料成了緊缺貨。這不,大家一聽說叢書回來了,就都來搶買。

阿雲一問明白,也著急了。一套十一點七三元,可是自己衣袋裡沒有那麼多啊!下次來吧,又怕賣完了。怎麼辦?怎麼辦?一時阿雲急的掏耳撓腮,身上的汗水也出來了。

“阿雲,你站在這裡幹啥?走,回家吃飯去。”阿雲抬頭一看,眼睛一亮,有辦法了。

“姨夫,我想賣一套‘自學叢書’,又沒有帶那麼多錢。回家再來,又怕賣完了。姨夫,你能借給我幾個錢不能?”

“你差幾個錢?”

“我只有五元錢。”

“我也沒帶那麼多錢。這樣你等一下,我回去取。”姨夫說完就騎著腳踏車急急忙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