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寶齡這心裡頭清楚,可她又怎麼可能將這種事說出來?

她彎唇淡笑,一雙明亮的眸子,微微彎,“裴相多慮了,是哀家近些時日來往裴府,恐叨擾了裴相,心裡過意不去。”

她抬起手臂,白皙的指尖,微微碰了碰自己頭上束起男子發冠的青絲。

這般小動作,本是無意識為之,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

可這會兒,卻落在裴辭眼裡。

對視良久,那一雙深沉的眸子,彷彿快要將盛寶齡整個人扯進那種不冷不熱的氛圍中。

尤其是,那道視線,彷彿能夠看透一個人,直視對方內心最隱晦之處。

盛寶齡的心,莫名的緊張,忐忑。

她有意迴避裴辭的視線,卻又恐這會兒移開了視線,倒顯得自己心虛了。

兩人似在較勁一般,誰也不曾移開目光。

可連盛寶齡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同誰較勁,裴辭嗎,可有什麼必要?

還是在同自己較勁?

可,究竟在較勁什麼。

裴辭微微泛白的薄唇碰了碰,“娘娘曾說過,信任微臣。”

臉上的病氣,使得整個人看上去,不堪一擊。

彷彿置於弱勢,只要盛寶齡輕輕一推,此人,便可任其為所欲為。

他微微吞嚥之時,膚色過分冷白的脖頸,可見喉結滾動,像罌粟一般,勾得人想上前採擷,與之沉淪。

盛寶齡因此微微有些走神,不免又想到夢中之景,為自己方才的這些個荒唐離譜的想法而懊惱。

裴辭為臣,自然因著自己是太后,而敬重自己。

盛寶齡十二歲便進宮了,之後一直在舅舅承和帝的庇佑下,哪裡懂什麼男女之事,更不懂什麼男女之情。

這會兒,只覺自己身為太后,卻如此這般不穩重,似尋常姑娘一般受皮相所惑,實在不該。

她斂去心緒,眼神復清明,“哀家自然是信任裴相的。”

上馬車時,因疏忽,未放馬紮,裴辭的下屬欲扶盛寶齡上馬車,可礙於貴人身份,卻是不敢上前,唯恐驚擾了貴人。

盛寶齡手掌扶著馬車一邊,欲借力跳上馬車,而就在這時,身後的裴辭上前一步,朝盛寶齡伸出了手。

“娘娘。”

腕骨清瘦,掛著一串佛串,每根手指都如美玉般白皙冰冷。

他的聲音被風夾帶著,雖清冷,卻裹著不宜察覺的溫柔,緩緩流淌進盛寶齡耳裡,比清風明月還要乾淨。

盛寶齡的視線,不自覺被那隻遞到自己身邊的手所吸引。

從初次相遇,她便一直覺得裴辭的手十分好看,也曾想過,這般好看的手,翻動書頁,亦或是執筆時,該是何等驚豔。

而今,這一雙手,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大約男子的手掌都寬大,讓人倍覺安心。

盛寶齡對上裴辭視線,只見他目光坦然,依舊似平常那般淡漠,並無其他異樣。

若是她推拒了避開,倒顯得自己心虛。

盛寶齡猶豫間,將手輕輕搭上了那隻白得有些病態的手,觸及的那一瞬間,一絲冰涼從指尖逐漸蔓延到手掌再到整隻胳膊,最後直通心底。

她的心,在那一瞬間,彷彿停了片刻。

他的手很涼,卻不是徹骨的寒涼,而是似秋風那般的涼爽,而尋常男子的手,大多都該是暖的,因而讓人心驚。

和年幼時父親的手不用,和先帝的手,更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