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令姜雙眸微眯,回想起自己借賀七娘子的軀體醒來後的種種。

她初初醒來之時,頸間偌大一條刀口大咧咧地敞著,呼吸說話間還漏風,她不得不施術,用針線將傷口縫合。

彼時,即便過去多日,無論是頸間刀口亦或額角磕出來的傷處,都全無癒合的跡象。

然而等她解了賀相山身上的牽機咒,那傷口卻突然有了結痂之相。

此後,她又出手破了賀子煜所中的七星轉命術,殺玄陽,助賀家。額上薄的薄痂也開始結成、脫落,連頸間的傷疤看著都不如先前那般猙獰。

到如今查私採銅鐵一案,她方救下礦中的數十名礦工,轉頭來看,這額上的肌膚竟光滑一片,毫無受傷的痕跡,脖頸間的那條致命刀口,更是僅餘一條淺痕。

這傷口,即便不照鏡子,她伸手間也能撫到,在此之前,可沒有這般情況!

她將手上的短匕放下,不自覺地摩挲著頸間,觸手光滑細膩,又哪裡還有往日那股不平之感。

為何呢?

想起種種經歷,她指尖不由一頓。

如若沒有她誤打誤撞地插手,事情的走向恐怕會與當下大不相同。

賀相山會死於牽機咒。

賀憲成與玄陽合作,許能接手賀氏,然而看玄陽一行人的圖謀,整個賀家恐怕也難善終。

有辛夷樹靈在,孫夫人或許不會被黑貓吸盡精氣而亡,但卻未必能及時揪出趙妾侍,令得孫郡丞對郡守柳淵生疑。

如此一來,即便收到劉大幾人的告密信,他也許會先稟給自己的上司柳淵。

柳淵派人去查,這南山的訊息便能順利成章地被遮掩住,裡面的礦工們怕也難以活命。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盾去其一。

這盾去的一,便是冥冥之中的變數,是一線生機,留與人爭。

玄門道教之中,最看中天意,所謂天意,是命中註定之數,但玄士修道練術,便是於天定之中爭那一線變數生機。

賀令姜放下手,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她改了他們的命數,卻也無形中改了自己的命數。

自己寄身於賀七娘子的軀體時,這具身體已然涼透,後來見傷口遲遲不愈,她本以為,或許就要這樣一直下去了。

然而如今,傷口已經癒合消失,僅僅餘下一條几能忽略不計的淡痕。

那麼,有朝一日,她是不是也能做回一個有著心臟跳動,有著溫熱血液的活人,無懼日光,自在行於這世間呢?

想到此處,便是賀令姜一直告訴自己,只要自己還在,是否與常人有異不重要,此刻也不由心神一震。

然而一念到自己前身,她神魂之中,又是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賀令姜咬牙壓下那股痛意,終有一日,她定能為自己尋回公道!

“七娘子。”青竹在門外輕聲喚道,打斷了她的思緒。

賀令姜將短匕重又收入袖中,拂了拂衣衫站起身開門。

青竹見她出來,低聲稟道:“孫郡丞處派人來了。”

賀令姜眉梢微動,反應的還不算太慢。

如今已是她到南山的第三日。

孫郡丞那處派的人,在收到告密信後應比她早兩日出發。南山距離臨川郡城雖有些遠,但那人快馬加鞭趕個來回不是難事。

想來,孫郡丞見人遲遲不歸,終是覺得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