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令姜伸手撫了撫棺槨:“幸運也好,不幸也罷。一切,便是天道最好的安排。有志者,便是身處絕境,也可走出一條路來。”

“畢竟,我還可自在行於這世間,而你,卻是不行了。”

灰影道:“我活著時,倒是未曾見你口舌如此鋒利。”

賀令姜笑笑:“你活著時,你我言語之間盡是機鋒試探,自然要客氣些。”

她也未曾料到,她不過是來看看賀憲成的魂魄在回魂夜是否會出現異動,如今,竟站在這裡,同一個被她親手所殺的魂魄聊起天來。

灰影也覺得兩人這般心平氣靜地相對而言,當真是有些奇特:“你明明取我性命,我卻並無恨意。怪哉,許是做了鬼,便連心口的那口氣,也丟了。”

“你若恨我,也沒道理。一飲一啄自是天定。你殺了賀府長房兩人,我身為賀七娘子,代為取你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是呀,我欠長房良多。”

灰影自也曉賀令姜的防範:“我並無惡念,如今亦無力作亂,你且放心便是。”

他看向淚眼婆娑的吳氏:“我不過是不放心他們罷了,就這麼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給她,我心中有愧。”

賀憲成已死,人都說身死道消,他既無心生亂,且眼下魂魄確實沒有異樣,她也無意去與一個鬼魂計較。

“你可要讓她看看你?”賀令姜道。

為常人暫開陰陽眼,對她來說並非難事。

吳氏聞言,眼中不由升起幾分期盼。

灰影淺聲拒絕:“不用了。陰陽相隔,我既已死,還讓她見我作甚,徒徒傷身罷了。”

許是知曉賀憲成並不願意見她,吳氏眼中的光一點一點暗淡下去。

賀令姜道:“傷身固然不好,但若比起傷心,哪個更甚?”

灰影似是被她戳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如此,便勞煩你了。”

賀令姜行至吳氏面前,從袖中掏出一張符籙塞給她,而後又在她額心一點。

吳氏只覺額心一涼,在睜開眼睛時,便覺眼前一片朦朧,那朦朧之中又有一道灰影顯得那樣清晰。

她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滾了下來:“郎主!”

灰影看著她,想提步上前,卻又怕靠她太近,傷了她的生氣,不由嘆息勸道:“蓮娘,莫哭了。我想看你笑笑。”

吳氏慌忙扯起衣袖,擦了擦眼淚,扯起一個笑容。

灰影笑了笑,道:“好看!”

“你還是要多笑笑,這樣子才是當初那個迷倒郢都諸多郎君的吳家蓮娘呀。”

吳氏哽咽:“郎主說得對,是要笑笑。”說著,她又扯出一個笑來。

灰影語氣之中盡是虧欠:“蓮娘,諸多事情,我還欠你一聲感謝與道歉。”

謝她為他生兒育女,打理內務。愧她為他所累,還要為孩子們操心諸多後事。

“這麼多年,辛苦蓮娘了!也是我累及你與孩子們受苦了!”

他躬身,朝她行了一禮,一如往日清雅端方的模樣。

吳氏剛剛憋下的眼淚,終是又不由滑了下來。

屋內的燈火微晃,那道灰影也氤氳在昏黃中,逐漸淡去,直至消失。

她連忙上去,卻是撲了個空。

“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