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吉言!”陳開喝了一口,揚了揚酒壺,做了個舉杯敬酒的示意,待到師父接過酒杯,他拿過古琴:“作為感謝,給你彈一曲吧,喜歡什麼風格,灑脫寫意的,還是豪氣干雲的?”

“我都行,來你拿手的吧。”凡進已經放下酒壺,半躺在石頭上,雙手枕在腦後,擺出洗耳恭聽的享受姿態。

兩年多來,陳開倒是確實跟張老頭學了不少琴樂知識,最拿手自然還是《青山夜醉》,但顯然不適合這氛圍,略作考量之後,彈了一首《滄海一聲笑》。

“匠氣太重,故作姿態,糟蹋一曲好意境啊,聽得我都快睡著了。”

陳開笑了笑,倒也不在意師父的評價,各飲一口後,凡進先開了口。“對了,你中午說要找我,什麼問題來著?”

“倒算不上什麼問題,只是想找師父談談。雖然有些不人道,但我其實很想問問師父,師父面對死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您作為一代刀聖,正值壯年,武學天賦也算是當世頂尖,卻沒兩年好活了,可會覺得遺憾或者不甘心”

“以前或許有,到如今,已經沒有了,能做的都已經做到了,無色玻璃已經燒出來了,只是還不夠清晰,解決你師孃的眼疾只是時間問題。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學問,很實用,平安也很喜歡,我也不願他為富貴功名所累,等你回到原西,繼承西王之位,保他做個安安穩穩的普通人就足夠了,要不了幾十年,江湖就會忘了我。”

“師父是豁達之人!”

“我不過是比你幸運罷了,我最牽掛的人和事都無慮!死別也總比生離要好讓人接受一些!”凡進以充滿同情的目光忘了一眼陳開。

“不錯,如果我當時就死了,也就罷了,可偏偏我還活著。”

凡進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算了,不說這些了,說說當下吧,比如,北上的事情…”

“北上已經勢在必行了,你在擔心為師嗎?”

“嗯,主要是感覺對不住你,還有師孃和小師弟,我雖然不知道武功練到你們的境界是什麼樣子,但以你目前的狀態,全力出手的話,撇開成敗不談,對身體肯定是有影響的吧。”

“哈哈,”凡進輕聲笑了笑,卻沒有接陳開的話,略帶戲謔地說到:“我雖然不事商道,但那些商人功利權衡性子卻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大商人,都是心冷手硬的人,你這麼個性子,是怎麼在你們那個世界做到商界大土龍的,難怪被人做了”

陳開滿臉黑線:“那叫金融大鱷!”

“嗯,金融大鱷,鱷不就是土龍麼?”凡進一臉無辜,一本正經,“你們起名號真是,不講究,不過土龍嘴巴大,咬住東西不鬆口,倒是挺符合那些商人。”

“你說的不錯,”陳開已經沒有興趣再去給他糾正商人與資本家的概念錯誤,“我後來也時常想,如果當時心在硬一些,不思退的話,也不會出事來了這裡”

“緣法如此,好壞對錯誰又能輕易下了結論,你也不要多想了,北上的事情是我個人的想法,至於對你,以及接下來你要做的事情所帶來的好處,只是師父捎帶給徒弟的餘蔭,當然你也別光想好的,萬一師父不中用,你這徒弟,也要跟著難做的。”

“呵,這件事其實除了對師父你自身有很大的不利,之外的牽連,無論事情成敗,都是利大於弊。”

“反正為師是光腳的,什麼都不怕,我死之後,洪水滔天都是你的。”

“必須是我的,早就談妥的生意,我不會讓這些事波及師孃和小師弟,這個你不用擔心。西王之子得刀聖衣缽,身懷刀聖秘籍,探尋離塵之路。這個劇本怎麼樣?我高低出手幾次,然後再用留白居的情報系統真真假假地放出一些訊息,誠如你所說,江湖很快會忘了你,自然也不會太在意師孃和小師弟。”

凡進輕嘆一聲,山風夾雜著他愧疚中帶著無奈的話語:“出於私心,我是想讓你代替平安,抗下我這一身虛名的後患,我也會盡力幫你鋪好你要走的路,但是我覺得,死過一次的人,無論如何,也更應該珍惜生的機會。”

“放心吧,我求的是離塵,不是死,哎,一個死過的人,一個將死的人,總是把天聊成這個樣子!”彼此再一次確定對方想法,陳開調侃一番,換了個話題:“這次事了,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你,我,還有師孃和小師弟,當然還有重爺爺,再帶上幾個年紀大的學生,組個旅遊團。”

“旅遊?”

“嗯!”

“聽起來不錯,去哪裡?”

“往東南去把,去海邊,看看蘇杭的繁華,我也見識一下這個時代的大海。”陳開起身站到崖邊,迎風而立。

“不錯的注意,我先回去跟你師孃說說,剩下的你自己喝。”

“嗯,走…呵”

陳開回過頭,峰頂上哪還有凡進的人影,吧字自然也就沒有出口,搖頭失笑一聲,他走過去,拿起所剩無幾的酒,獨自品了起來。

待到酒盡夜深,他起身將吃剩下的蠶豆藏進一處乾燥的石凹裡,抱著古琴自崖頂躍下,幾次借力之後,從林稍掠去,像是歸巢的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