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興三年臘月二十八,石牛迎來了第一場雪。

不光是石牛,據說這個冬天,從北旗大漠到夏國江南,都在下著大雪,老天好像要把過去一年裡,這片大地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埋在歲尾,好在新的一年重新開始勾畫。

邢老歪是虞子村的獵戶,因為脖子有點歪,所以大家都叫他邢老歪,但他的箭可一點都不歪,不但不歪,整個石牛縣,都是數一數二的準,前幾個月,射壞小/平安腳踏車的其中一人就是邢老歪。

此時的邢老歪,懷裡抱著兩個小罈子,迎著白茫茫的風雪往家裡走,踩著沒過腳面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放在以往,這樣的大雪一定是一個難熬的年關,山路被封,獵物蹤跡難覓,箭法再好得捱餓,河雖然沒有結冰,魚群卻也大都潛入水底,網是撈不上來的,人要是真下水去的話,多半再也上不來。

然而此刻,雖然下著大雪,邢老歪心裡卻熱乎的緊,不僅是邢老歪,整個虞子村現在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年味異常濃厚,這一切只因為一個人——錢掌櫃!

錢掌櫃什麼來歷,邢老歪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位大掌櫃很有錢,鎮城北邊,石牛河南岸,最好、最平坦的幾十畝地全被他買下來,外圍用高高的圍牆圈起來,裡面全蓋成大大小小的房子,用來做工坊,整天在做東西。

如今,自己已經有兩個月沒摸過獵弓,進過山了。先是建那大園子,後來又幫著修書院,再後來進進出出地拉各種貨物,靠著工錢,比進山打獵穩定多了。

儘管管事的說幹六天應該休息一天,但是沒人願意休息,因為少幹一天活就少一天的工錢,少掙五十文錢,五十文!那可是近二斗米的價錢。

今天,管事的把大家都叫在一起,說了放工的事,開始好多人誤以為再也沒活幹了,難過的不行,後來才清楚,只是停工七天,讓大家過個年,至於為什麼是七天,羅老歪想不明白,也不去想,因為管事的已經開始發東西了,每人兩個小罈子,一個黑色,一個土黃色。

罈子是他常見的東西,經常一牛車一牛車地往工坊裡運,然後裝上東西,用打磨光滑的軟木封緊,再一車一車地拉出去,送到其他州城的鋪子裡,據說這東西,一罈子要一兩銀子呢,如今卻白給一人兩罈子,豈不是白給二兩銀子!

羅老歪用粗壯的胳膊將兩個罈子摟在胸前,佈滿老繭的手指不撫摸著光滑的壇壁,想起管事的話來,“每人兩罈子,是掌櫃發給大夥兒的過年禮物,黑罈子是烈酒,天冷的時候來兩口暖身子,但不敢喝大了,黃罈子是罐頭,帶回去給婆娘娃嚐嚐,甜的很!”

酒羅老歪喝過,酸烘烘的,還飄著亂七八糟的沫子,不過喝完之後倒是渾身爽快,罐頭是什麼?不管了,回去問問虎子,他是讀書人,興許知道。

想起兒子,刑老歪不免想起了書院,據說那新書院也是錢大掌櫃修得,張老先生剛開書院的時候,他便讓虎子去讀書,現在誰都知道,京城那位皇帝親近讀書人,要是日子好過,誰不願意讓孩子也讀讀書,沾沾文氣,據說讀的好,還能做官。

現在更好了,活菩薩一般的錢掌櫃修了書院,還給讀書的娃管飯吃,還有房子住,邢老歪悄摸摸地去書院看過,那房子修得,比城裡的還好看。

最早的時候,虎子還偷偷把書院的飯給家裡拿回來過,被他狠狠揍了一頓,他也沒太多道理,只是覺得這樣做不對。不過那肉塊做的,應該就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了,以前怎麼沒人發現,那林寡婦有這本事?

身為獵戶,自己家倒是偶爾吃的上肉,打發婆娘去學學怎麼做的,結果這個沒用的東西,幫人幹了幾天活,啥都沒學會!

不行,這沒用的婆娘,得回去好好拾掇拾掇,剛好,今天虎子說是去書院給先生幫忙,不在家,想到這兒,羅老歪更覺得有些燥熱,不禁加快了腳步!

吱呀~

掩著的木門被推開,錢正帶著一陣風雪從外面進來,又迅速哐噹一聲將更多的風雪關在門外。

屋子裡異常暖和,陳重撥弄著燒的正旺的爐子,這據說是凡先生想出的東西,內建土陶膽,外包鐵皮,中間填的是窯裡清出來的,打的細碎整齊的爐渣。

正在裡間工作的陳開抬頭,看到來的是錢正,便指指爐子,示意他先坐下休息。

接過陳重遞來的一碗熱茶,叫了一聲重三叔算是打過招呼,陳重點點頭,他知道錢正過來應該是彙報生意的事,他不懂,也就不多話。

迅速將手頭上的事情搞一段落,陳開也來到爐邊,抬手製止了錢正起身行禮,好在幾個月相處下來,錢正也習慣瞭如今世子殿下的態度。

陳開坐下來,端起了陳重剛剛加滿的茶水,喝了幾口。

“這麼冷的天,錢大哥咋不等風雪停了再來。”

“嘿!殿下,這那算什麼風雪,咱們那下雪那才叫真的下雪!”

“哈哈,也是,聽這個口氣,錢大哥可是帶來了什麼好訊息?”陳開雖然沒見過這個時代的原西雪景,但前世在西北做過冰雪運動專案,深有體會。

“不錯,”錢正笑著說道:“如今一切都已經順利開啟局面。第二批貨都已經送到幾個新開的分店,另外有八家分店也已經籌備妥當,年初就可以同時開業,我去蘇、杭兩州看過,清酒和罐頭的試賣非常好,便臨時將價格提高兩成,但備貨估計還是很快會銷售一空!好在我們所需要的陶、瓷、軟木、糖、乾花、糧食等都已經談好穩定供貨渠道,第三批材料已經在路上,開年就可以繼續製造,同時藉著清酒和罐頭的名氣,迅速開啟酒樓生意。

主要的三類生意中,因為人手不足,只有香水和清酒已經基本建立了我們自己的出貨渠道,罐頭目前儲存時間還是短,而且容易被模仿,所以走的是孫家的出貨渠道,如果能夠在大規模的仿造品出現前,進一步增加儲存時間,就可以考慮自己搭建的出貨渠道。

至於琉璃這塊,屬下不太明白,為何殘次品拿去出手,品相好的卻…”錢正說道這裡,卻停了下來!

陳開哈哈一笑,接到:“錢大哥是想說,好不容易燒出幾塊好的,卻被磨的糟蹋了?”

“這其實也是屬下多嘴,殿下和凡先生這麼做必然有其中緣由!”

“沒事,錢大哥不必見外,這確實是師父的意思,他準備用琉璃做個東西,只是在試製,何況,琉璃這東西,本也不值什麼錢,就是現在稀罕些!”透明的玻璃自然還沒有燒出來,陳開只不過挑了成色好的,來試驗玻璃鏡片的打磨和拋光技術,只是沒有什麼起色,還得不斷尋找材料,去試驗!

“凡先生真是學究天人,不光武藝境界高,對這百工雜事也深有研究!”

陳開哈哈附和著給師父戴高帽子,完了說道:“錢大哥也很厲害,短短几個月時間就摸清門路,打通關係,把生意鋪開,按照這個進度,我看過上幾年,不說縣治,每個州城都開出我們的分店是不成問題的。”

“殿下謬讚,東西好,自然不愁賣,這大多其實是凡先生和殿下的功勞!”

“行了,咱也別互相吹捧了,不過一些我們這邊暫時做不了的生意,例如爐子、藕煤這些,你也記錄一下,讓錢叔在原西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