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季準其實有點想和燕淩說話,他倆這麼直挺挺地站在這裡一句話不說,在別人眼裡好像鬧了別扭一樣,所以他扭捏了一小會兒,發現燕淩一點聊天的意思都沒有,就自己開口問道:“一會兒是跟侯府的人一起回去嗎?”

燕淩正看著前面的松樹發呆,聽到季準發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這人怎麼突然又想起武恩侯府了:“他們昨天就走了,跟著太常寺卿家的車一起回去的。”

季準微微怔了一下,他心裡隱隱約約流露出一個念頭,難道燕淩留到現在還沒有回府,是為了等自己嗎?

“為什麼要和太常寺卿家的車一起走?”他裝作毫不在意地問道,“難道不應該是先把您送回去嗎?”

燕淩覺得季準實在太過天真,完全不像是已經及冠的成年人,這種話難道不是一聽就知道是做什麼的嗎?就按話本來看也很容易猜出來:“程素未來的岳父是太常寺卿,當然要送人家回去。而我前兩天都沒好好出來逛逛,像這三清大殿,人太多了,總不好叫官員女眷跟著我一起來擠,好不容易等他們都走了,我今天才能來玩玩。”

季準鬧了個大紅臉,他這才意識到燕淩並不是如請帖那樣說的出來賞楓遊玩的,而是替程素相看,只好尷尬地咳嗽兩聲,但尷尬之餘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燕淩雖然之前要他來接說的很有威懾力,但現在來看,她應該是不在乎他來不來的,而自己這次上趕著早早跑過來,簡直像是因為之前的事被燕淩嚇破了膽一樣。

燕淩看了看季準,不明白他臉上這失落之色是哪裡來的,是程素出來相親惹得他由此及彼情緒低落,還是自己出來玩讓他身心不虞,她眨了眨眼睛,隨口把話題引向了別的地方:“季郎君年紀也不小了,家裡怎麼沒有給你說一門親事呢?”

季準茫然地看了燕淩一眼,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自己沒說親事的,不過轉念一想,她之前查了自己家裡的情況,這點事好像也不會成為什麼秘密。

“家父家母本想替季某說下一門親事,但我想著大好年華,還是要以讀書為重,所以沒有答應。況且我大哥早已娶妻生子,所以我成親早晚,他們也不是很在意。”

燕淩自然知道季準沒有定過親,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生出一點好奇:“季郎君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想必之前在家鄉也很有才名,難道在書院裡的師長和學官沒有鐘意你,想要把你當乘龍快婿的嗎?”

季準有幾分不好意思,這樣的師長當然是有的,但他不想早早成家,當然是和愣頭青一樣直接回絕了,他大哥就說過他人情不通,實在不應該下了師長的面子:“我說我一心想著考舉,一年也回不了家裡幾趟,現在成親也照顧不了妻子,他們知道我的心意,自然不好強求。”

燕淩聽了這話,摸了摸自己頭發的花飾,她沖季準淺淺一笑說道:“所以我算不算第一個和你熟識的外家女子?我們現在這樣算得上熟吧?”

季準手足無措地站在燕淩面前,他長到這個歲數,確實從未和外面的姑娘親近過,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好吐出一句:“其實我還是認識一些親戚家的姐妹的……”

燕淩看著他漲紅了臉,饒有興趣地笑了笑,她湊近了季準,滿意地看他慌裡慌張想往後退:“季郎君,你年紀還輕,涉世不深,以後可不要真的喜歡上我,我是什麼樣的人,估計你現在也有一定了解吧。”

季準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他剛才那些旖旎的情緒一下子消散得幹幹淨淨,不管自己是什麼感情,燕淩是決計不會同他認真,也不絕對不會喜歡上他的。

季準覺得自己剛才簡直是頭腦發昏,是因為今天長公主殿下脾氣太好,還是因為她今天打扮的太過像個平常百姓家的姑娘,為何自己會有那樣的沖動。還是他真的是個看中美色的膚淺之人,被長公主的樣貌迷花了眼睛。

他抿著嘴不說話,黑著臉在那裡生悶氣,但燕淩沒再理他,她往遠處看了一會兒,舉起手來熱情洋溢地招呼:“雲雀!雲雀!我在這裡!”

雲雀迅速找到了他們的位置,喜氣洋洋地跑了過來,她先是看了一眼燕淩,然後頗有深意地看向了季準:“真沒想到季郎君在這裡,我來的這不是不巧了嗎?”

季準雖然跟燕淩生氣,但總不好和不相幹的人擺臉,他勉強平穩了一下心態,跟雲雀打了個招呼:“雲雀姑娘說的是什麼話,我是後來的,若是不巧也是季某不巧。”

雲雀眼睛微微睜大了些,她的眼珠子在燕淩和季準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覺得氣氛有些不同尋常。不過她面上還是那副喜氣洋洋地樣子,半點不一樣的表現都沒有:“季郎君真是說笑,您是客人我是奴婢,哪有主客說話侍女打擾的道理。而且我沒想到季郎君要來,只求了兩個平安符,倒有點難為情了。”

季準一聽心情更差了,燕淩果然沒有真想讓他來,當時說什麼他們可以在觀裡逛一圈再回去,明明是她和雲雀兩個逛一圈才對,最好他不來,回去還能再說他幾句。

“那把我的給他不就得了,”燕淩對平安符十分的可有可無,“都說你別替我求了,我又不信這個。”

雲雀還沒有張嘴,季準就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您的東西,季某怎麼配用,況且這是雲雀姑娘特地給您求的,直接隨手轉送他人,竟一點不在乎雲雀姑娘的心意嗎?您是貴人,自然不屑於這些小玩意兒,但人心可貴,怎麼能如此輕視。”

燕淩和雲雀同時看向他,燕淩的臉上疑惑中透露出一絲震驚,雲雀的臉上震驚中透露出一絲疑惑,她倆像是在看什麼奇珍異獸或者天外來客,總而言之就是不像在看季準本人。

“季郎君是客,娘子把自己的東西讓給季郎君是看重您,您怎麼會覺得這算是輕視我呢?況且奴婢給娘子所求,自然為娘子所有,娘子若是送人我只會更歡喜,這枚平安符也就算沒白求了,難道季郎君送給別人禮物,還不許人家自行處置嗎?那這就算不得什麼禮物,只能說是借用罷了。”這個開口便話中有話的是雲雀。

“你到底怎麼了?又哪惹的你不高興?”這個十分直白簡單的是燕淩。

被她倆這麼一問,季準也不知道說什麼,雲雀和燕淩是一夥兒的,她才不在乎這枚平安符燕淩送給誰,而燕淩更不在乎,她根本理解不了自己現在的心情,一個平安符而已,隨手送給他就像隨手扔在路邊一樣。

燕淩看著季準怏怏地低下了頭,一臉被辜負了的樣子,心裡感覺十分的莫名其妙,她又什麼都沒幹,季準怎麼突然就和被欺負了似的。

“你是想要平安符?”她帶點疑惑地問道,“那現在去求一個也來得及,我們又不急著回家。”

季準搖了搖頭,燕淩歪著頭來回打量他的表情,覺得這人今天突然變得迷惑了起來,看上去居然不那麼好懂了。

她沒有再說平安符的事,而是挽著雲雀的胳膊往臺階下走:“你如果沒興趣,那就坐車回吧。”

雲雀和燕淩走在一起,季準垂頭喪氣地跟在她倆後面,雲雀時不時朝後偷瞄一眼再瞥一下燕淩,看的眼角都像是要抽筋。

燕淩不輕不重地瞪了她一眼,雲雀視若無睹,還反過來戳了她一下,湊到她耳邊用氣聲說道:“殿下跟季郎君又吵架了嗎?”

這真是天大的冤枉,燕淩自認她今天對季準的態度十分的和藹,如果說吵架,那也是季準和她吵架,她什麼都沒幹,對面就突然嘲諷起來了。

她也有點不太高興,所以沒有回應雲雀這句話,等好不容易回到馬車準備坐好走人,雲雀又突然一拍巴掌,像是有十分緊急的事似的說道:“殿下,我坐後面那輛車,山梅那丫頭拖我幫她做點繡活,結果這幾天出來,一點都沒動,我和她一起坐,回去路上還能多幹點。”

燕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做繡活還要手拉手坐在一起才能幹嗎?但是下一刻她就知道了雲雀要幹什麼,因為雲雀把季準一推,笑眉笑眼地說道:“季郎君去殿下的車上坐呀,其他車裡都是侍女,您要坐只能坐在車把式那裡,但是您坐了,他們可就沒處坐了。”

季準此刻並不是很想跟燕淩單獨待在一起,但他還沒拒絕,雲雀已經扭頭跑了,留下他和燕淩面面相覷,燕淩的嘴抿了起來,臉色沉沉地坐進了車裡,而季準環顧一週,發現除了燕淩的車確實沒有他可以坐的地方,只好心裡暗暗痛恨自己想的不周道,來的時候居然把僱的的馬車打發走了,現在只能淪落到這種又尷尬又憋屈的境地。

他嘆了口氣,還想踟躇一下,但孫車頭已經在用眼神催他別耽誤功夫,所以他只好趕緊爬進了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