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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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季大人既然如此傾佩本宮,那本宮請你過來,你又為何三番五次的推脫呢?季大人說的和做的,好像不太一樣呢?”
燕淩說話的語氣可以說的上還算柔和,但在季準聽來不亞於是直接問罪。他心亂如麻,暗暗悔恨,人果然不能撒謊,撒了一個謊,後面就有無數個謊等著他圓。而燕淩又不是那種養在深閨天真爛漫的女子,誇贊她幾句並不會讓她忘記自己被冒犯的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居然在燕淩的神情裡看出了一絲玩弄的意味,這讓季準感覺很不妙。
“殿下有勇有謀,為國和親,臣是真心傾佩,若臣處在殿下的位置,怕是沒有這份勇氣,”季準決定和燕淩攤牌,既然藉口不好用,那他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但臣與殿下畢竟男女有別,時時在公主府相見,怕是會影響殿下清譽,所以才再三推脫,並非是心口不一想要欺瞞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男女有別?影響清譽?”燕淩輕輕笑了一下,“季大人,你同本宮講這些?”
她從石凳上站起來,長長的裙擺上錦線織成的圖案隨著她走動而流光溢彩,她走到了季準的面前,一陣幽然的香氣鑽進了他的鼻尖。季準不敢抬頭,只能死命盯著地上的青磚看,他看見一雙淡紅色的雲緞繡花鞋從裙子裡露出了一點,鞋頭綴著一顆拇指大的珍珠,人一走動,便跟著輕顫了起來。
“本宮雖是女人,但好歹還有些身份,季大人以男女有別為由不聽召令,到底是怕影響本宮清譽,還是不把本宮這個公主放在眼裡?更或是對皇帝有所不滿,所以發洩在本宮這裡?”
這個罪名突然就大了起來,大到直接把季準那點走神嚇了回來,他之所以敢違抗燕淩,完全是由於他的第一印象在作祟,燕淩生的美貌,說話也還算和氣,他便認為燕淩必定是一個心寬之人,而且他與燕淩見面時也並沒有發生什麼不規矩的事情,想來她只是一時興頭,自己避開冷一冷就好了。
但燕淩今天的所言所行卻徹底告訴季準,她不是嬌滴滴有些任性的小娘子,而是握著權勢的安國長公主!在她看來,自己三番四次的敷衍已經是一種挑釁,如果她想,甚至可以給自己扣上一個不敬天子的帽子!
季準伏在地上請罪,事已至此,只有盡力對公主安撫:“臣一時想的差了,還求殿下原諒,臣對殿下,對聖上,都忠心無二,絕不敢有輕慢之心。”
燕淩低頭看著季準,如果說一開始她只是想演演戲給皇帝看,那現在她就是真起了興致,一個清高莽撞卻又努力審時度勢的年輕人,確實比那些油腔滑調事事妥當的老官們有意思多了。
她圍著季準慢慢繞了一圈,看著他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不由起了捉狹的心思,她蹲了下來,手心輕輕撫在季準的手上:“那季大人是想通了?”
季準身體猛的一僵,燕淩的手很涼,很軟,指甲上塗著寇丹,紅的像是血的顏色,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隻手,低聲說道:“殿下讓臣指點筆墨,臣自不敢再推辭。”
“可本宮的經已經抄完了,不需要季大人再指點了,”燕淩歪著頭,試圖對準季準的眼睛,“本宮現在更需要一個能陪本宮消遣的貼心人。”
燕淩這話算的上露骨,她已經完全放棄了遮掩,幾乎是明晃晃地告訴季準自己看上了他這個人。季準抬起頭來,他的臉色煞白一片,看上去有幾分可憐:“殿下,臣清清白白,若是與殿下如此行徑,又如何在外面抬得起頭來。”
“你陪本宮消遣,怎麼就抬不起頭了?又怎麼不清清白白?”燕淩笑了起來,“你知道本宮招一招手,多少人想往上貼嗎?”
“殿下愛慕者眾多,又何必選小臣呢,臣苦讀多年,不願擔上獻媚公主的名聲,”季準啞著嗓子說道,“若是因為臣先前得罪了殿下,還望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小臣。”
燕淩轉身回到了亭子裡,她坐了下來,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本宮之前以禮相待,希望季大人指點筆墨,季大人不樂意,現在要季大人陪陪本宮,季大人還是不這是獻媚,季大人未免覺得本宮太好說話了,本宮現在不是在詢問季大人,而是在告知你。”
季準臉上出現了些憤怒的神情,就算他有錯,燕淩也實在太苦苦相逼了些:“公主想強逼於我?我官職雖小,也是正經朝廷命官,殿下不怕被言官彈劾嗎?”
燕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看的季準發熱的大腦立馬冷靜了幾分,她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打量什麼稀奇物件:“本宮強逼你?本宮怎麼強逼你了?本宮一沒強擄,二沒拘禁,言官彈劾什麼?彈劾本宮看上了個臣子?南齊風氣也沒有約束至此吧?”
季準啞口無言,公主府是他抬腿自己進的,也確實沒有人綁著他來,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說不贏燕淩了,而燕淩也不會在意他這點輕飄飄的“威脅”,他心裡又慌又急,眼前的美人已經不再是美人,而像是要命的夜叉。
他若想脫身,一定要鬧出一些大動靜,不然公主決不會讓步。季準茫然地看著前面,公主府的涼亭修的精緻,松木的柱子刷了桐油清漆,下面接著蓮花瓣紋樣的石柱基,在陽光下泛著油潤的光澤,他咬了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對著燕淩厲色道:“公主若是執意逼迫,那臣只好一死自證清白。”
說罷,他就一頭沖向離自己最近的一顆柱子,只聽砰的一聲,季準便栽倒在了地上。
燕淩看著季準像只迷途的兔子撞到柱子上,不由得皺了皺眉,她這輩子無論遇到什麼,都沒幹過這種尋死覓活的事兒,而季準拿性命要挾別人,可謂是蠢到家了。她朝旁邊睨了一眼,雲雀立刻招呼幾個小廝把季準抬到了燕淩的眼前。
季準頭上擦破一層油皮,凸起了一個老大的包,暈暈乎乎地躺在地上起不來,燕淩毫無憐憫之心,彎腰在他的大包上輕輕點了一下:“季大人這是準備在本宮這裡一哭二鬧三上吊嗎?”
他當然不想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只是想擺脫這場噩夢,又不是真想死,但燕淩下一句話就讓他感覺不如真想死,這個美貌又尊貴的女人低下頭看著他,從季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小巧尖尖的下巴和塗了胭脂嫣紅的薄唇:“季大人家中貌似父母兄妹俱在,若是季大人不想活了,怕是您的親眷要傷心的很呢。”
季準心裡一緊,頭也沒有那麼暈了,他萬萬沒有想到,燕淩居然會查了他的家人!他睜大了眼睛,第一次露出了憤怒的神色:“我家裡人皆是平民百姓,長公主是要拿他們威脅我嗎?您身為皇室宗親,深受陛下寵愛,怎能如此荒唐行事!”
燕淩冷淡地看了看他:“季大人請慎言,本宮不過是勸你珍惜性命,可曾說過一句威脅你的話?難道你一頭撞死了,你家裡人不難過?不來京中替你收斂?你若覺得本宮荒唐,大可把今天這事說出去,讓你的同僚們評評理,本宮可威脅了你,強逼了你?”
季準被燕淩堵的一口氣上不來,頭暈腦脹直接暈了過去,燕淩皺著眉頭往周圍一招手,幾個人迅速上前把季準抬去了客房,雲雀上來給燕淩添了一杯茶,小心地問道:“從外頭叫個大夫來?”
“叫個禦醫罷,王太醫不是最會治外傷,就叫他來,”燕淩伸手揉了揉額角,“人家都在咱們這裡尋死了,可不得找個好醫官來看看,別磕出什麼毛病,回頭又賴咱們。”
雲雀立刻吩咐人帶著公主府的帖子去請禦醫過來,等亭子周圍的下人們都散了,她才靠近燕淩說道:“公主難道還真要和他槓上?這位季大人雖然相貌確實不錯,但人也太沖動了些,而且看上去還不太聰明。”
燕淩把裙子上的褶皺撫平:“我若退了,倒好像怕了他似的,雲雀,你沒看見他今天這架勢嗎,居然敢在我面前嚇唬我,就這點本事,還三番兩次找藉口不應公主府的約,我就是給皇帝遞帖子,皇帝都沒他這麼能糊弄,他以為他是誰?敢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
說到這兒,她忽然又笑了起來,眉眼之間透露出幾分年少時活潑的影子,雲雀看了看她,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她一路跟著燕淩,自然瞭解她的性格。
“太沖動,不聰明,其實都不是季準最大的特點,”燕淩笑眯眯地看向雲雀,“他是太在乎名聲和體面,雲雀,不如咱倆打賭,你猜他多長時間便會顧不得什麼清白地喜歡上我?喀吶當年都贊我一句漂亮呢。”
雲雀嘆了一口氣:“他喜歡不喜歡您那都不算什麼事,您喜歡他嗎?”
燕淩支著下巴,桃花眼彎彎地看向雲雀,但眼睛深處卻透露出兩分冷淡:“你說呢?”
雲雀看了看燕淩,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