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齊夫人這話引起了不少有女兒的官眷們的贊同,她們自己就當過媳婦,哪裡不知道有個厲害婆婆的苦。燕淩聽她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了一番,正要說話,突然有侍女過來說道:“輔國公夫人到了。”

周圍的聲音瞬間小了一層,但還是有人不太滿意地嘟囔了幾句,這戲都看了三四折了,輔國公夫人才來,在座哪個像她這麼隨意,說是吃晚宴,就真快到傍晚才來。

不過嘟囔幾句也就罷了,至少輔國公夫人這次還沒有遲了,她打扮的珠光寶氣,頭上戴著的寶石冠子熠熠生輝,隨便動一動腦袋,就能看見上面嵌著的金剛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今年三十多歲,年少時是個十分清冷秀麗的美人,但年紀見長後,這份清冷就變成了冷漠高傲。她走到燕淩面前對著她行了一禮,然後便抬起臉來冷淡地看了一眼周圍:“殿下真是好雅興。”

燕淩微微一笑,先對著旁邊的侍女吩咐道:“還不快給夫人拿個椅子。”說完這句,她才扭臉對著輔國公夫人笑道:“難得花園子裡的花開的好,這不就正好請大家過來坐坐,您進來的時候可看見那幾棵秋海棠了?花開的又香又大,讓人看著就高興。”

“是開的不錯,我們府上也有一片,和殿下這裡的顏色不太相同,您要是喜歡這花,趕明兒我叫府裡的下人給您送幾株來。”

輔國公夫人坐了下來,她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然後又放到了一邊:“大家剛才說什麼這麼熱鬧,有什麼有意思的事嗎?”

周圍沒人回答她,有的是和她關系不好懶得理,有的是心懷畏懼不敢說話,只有燕淩扇了扇子,對著輔國公夫人說道:“我們剛才正說您家大郎君呢,之前在宮裡見過一面,人長的高挑,和夫人很有幾分相像。他是個俊朗的,讓人一看就喜歡,我還說呢,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姑娘福氣好,能給大郎君作媳婦呢。”

輔國公夫人差點要露出個不快的表情,燕淩請一群官眷來做什麼,她心裡明鏡一樣,武恩侯家的女兒到了年紀,是時候該相看婆家了,公主作為繼母,哪有撒手不管的道理,所以才把這群人湊在一起,準備慢慢挑選。可她萬萬沒想到能挑到自己頭上,她家大郎生的俊美,又有才幹,喜歡他的小娘子不知有多少,程家那個無父無母的小丫頭片子怎麼配的上他。

“殿下這話誇的我都臉紅了,不過我們大郎長的確實還算不錯,上次去給康老王妃祝壽,老人家見了也是喜歡的很,還說讓他多去康王府玩呢。因為帶了他妹妹,還把惠嘉縣主拉過來了,兩個女孩玩的可好呢。”

康王是先皇的堂弟,一向以享樂為主,因為他閑事不管,對著先皇也很規矩,所以先皇對他一直算得上厚待。而老王妃是康王的母親,跟熹和皇後是表姐妹,身份更是尊貴無比。她這把年紀還吃的動喝的動,全家上下就都當老神仙似的供著,那惠嘉縣主便是老王妃最寵愛的孫女,從小帶在身邊養活大,還為她求了封號,人人都說將來出嫁,老王妃怕不是要把手裡的私房分給她一大半當嫁妝。

輔國公夫人特特把康老王妃和惠嘉縣主抬出來,明擺著是說自己只看的上這樣的姑娘做兒媳,直接打了燕淩的臉,其他人神色一下子不好了起來,更有人小聲啐道:“把別人家女孩掛在嘴邊,像什麼樣子。”

燕淩心裡半點不舒服都沒有,甚至相反,她還有點高興,輔國公夫人驕橫,那輔國公只會更驕橫,這樣的人不得罪別人怕是比在水裡把月亮撈上來還難,估計到時候都不用怎麼查,多的是人想要排隊告狀。

但她面上還是冷了下來,笑容也不那麼明顯了,只斜著看了一眼輔國公夫人說道:“叔祖母對惠嘉愛護的緊,之前還跟太後說呢,不急著早早出嫁,與其到別人家受罪,還不如在家多舒服幾年,夫婿嘛,慢慢挑慢慢選,可不能隨便看見個人模人樣的就把孩子定下來。”

輔國公夫人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長公主這話就差直接說你兒子也配想康王女兒了,可老王妃也確實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她平日說話算得上親熱,也時常誇贊大郎,可從來沒真開口定下,連她暗搓搓試探,也只是說一半留一半,主打一個既不拒絕也不答應。

這些事平日裡輔國公夫人都忍了,一家有女百家求,何況是惠嘉縣主這樣的貴女,說不準將來老王妃再替她討個情,縣主就能變郡主,除了娶皇帝的女兒,就屬娶她最為尊貴,對大郎的未來也最有利,就是再不耐煩,想到這些也得賠個笑臉。

可現在燕淩一點臉面不給,直接點出了康老王妃不過是騎驢找馬,在吊著輔國公夫人,這讓一向驕傲的輔國公夫人完全接受不了,兩邊都不戳破那層窗戶紙,關她燕淩什麼事!

她冷著臉,周圍輕微稀碎的笑聲像刀子一樣紮她的心,若不是燕淩受皇帝厚愛,她現在就想站起來回去。她眼角時不時瞥著燕淩,指望她說幾句圓下場子,可燕淩就像一無所知一樣,搖著扇子看著前面的戲臺,時不時還和崇文伯夫人點評一二句,竟是半點沒有想緩和一下的意思。

燕淩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但她心裡卻比輔國公夫人平和多了,輔國公夫人出身望族,本來為人就驕傲,這些年又過的順風順水,竟是一點都不知道收斂,說了幾句話,周圍沒人奉承她,估計都不用等到吃完飯,她肯定是要忍耐不住的。

身份最尊貴的兩個人看樣子鬧起了別扭,周圍的女眷們哪個敢大聲,所以一時場子竟然冷落了下來,輔國公夫人左右扭扭頭,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口,都安安分分看戲,沒一個敢和她搭話的,她心裡氣憤,也知道不能對著燕淩發作,只能哼了一聲,端起茶喝了幾口順氣。

齊夫人笑盈盈地看了輔國公夫人一眼,長公主親自問家裡孩子情況,稍微有些禮數的也該好好答了才是,不過是隨便聊聊天,有的人卻擺出一副誰都高攀不起的樣子,怪不得公主不留情面。

“今天這戲點的真不錯,”齊夫人跟著燕淩湊趣,“唱唸做打一套一套的。”

輔國公夫人的臉色更黑了,她狠狠瞪了一眼齊夫人,看上去恨不得當場拿起茶杯扣在她腦袋上。

“齊夫人還懂戲呢,”輔國公夫人陰陽怪氣地說道,“我還以為您這樣的人不耐煩聽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呢。”

齊夫人聽了這話,立刻就想回嘴,但燕淩掃了她們一眼,語氣裡帶著點冷淡說道:“好好的戲,吵吵鬧鬧的都聽不清楚了。”

這話一出,再想吵架也得閉嘴了,兩邊安安靜靜看了兩折戲,看的輔國公夫人渾身難受,她正想找個藉口先走,卻突然聽到一陣喧鬧聲傳了過來,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看的輔國公夫人直皺眉頭,心裡暗諷公主府的人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婢。

“殿下,二娘子同別人吵起來了!”

輔國公夫人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了,她看了一眼燕淩,心裡止不住的得意,長公主就是再為程家女同自己嗆聲,也抵不過那丫頭不爭氣,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鬧起來,哪個知禮的人家不嫌棄她。

可她高興了沒多久,程錦就哭著跑了過來,她一面哭,一面紮進了燕淩的懷裡,抽抽噎噎地說道:“殿下,李霽月罵我下賤坯子,還說皇舅舅給我的首飾是沒人要的破爛。”

輔國公夫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自己的女兒怎麼會平白無故罵人,況且這話帶上了皇帝,可不是小事。她豎起兩條眉毛,又急又怒地說道:“程姑娘可別信口雌黃,我女兒什麼性子我是最清楚的,從不隨便與人起口舌。”

燕淩冷冷看了輔國公夫人一眼:“事情還沒問明白,夫人怎麼就能下定論,說出去難道不惹人笑話?”

她扶起程錦,看著她兩隻眼睛哭的通紅,有再大的氣也只能忍耐,旁邊的侍女遞上一條帕子,燕淩拿過來替程錦仔仔細細擦了眼淚,這才開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都是姑娘家,怎麼還拌起嘴來?”

程錦低著頭,拿手帕捂著眼睛,並不和燕淩對視,她嗚嚥了兩聲,這才說道:“李雯月一直說她戴的首飾有多麼華貴,還不停挑其他人的毛病,我想壓壓她的氣焰,便說手上的鐲子是極品和田玉雕制的,她不信,非說我不懂行沒有眼力,拿個破爛貨當寶貝,我說這是皇舅舅所賜,比她身上所有的東西都值錢,她就罵我賤人慣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明明和皇舅舅半點關系沒有,也好意思抬出皇舅舅壓人。”

周圍人一聽這話,臉色立刻變了,程錦是同皇帝沒有血緣關系不假,但既然燕淩是程錦的繼母,那她就是正兒八經的皇親,更何況皇帝一向喜歡程家兄妹,時常從宮裡送出賞賜,這樣情況下,誰還能說皇帝和程家兄妹沒有半點關系?

齊夫人斜著眼睛看向輔國公夫人,輔國公府因為祖上尚過公主,一向自視甚高,她這次倒要看看,撞到安國長公主身上,還怎麼拿皇家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