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所憂慮之事,他何嘗沒想過,其實他也在賭罷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據他觀測,燕王若真有此意,怕是早在五六年前就已開始做準備,朝中的沉痾積弊,各地加之削藩疫情幾經磋磨,未必真有碾壓的實力,皇帝和齊家對燕王的忌憚絕不是空穴來風。

兩者一旦開戰,誰輸誰贏,也未可知。

“只要聖上批準的摺子下來,咱們就藉著冉冉悲痛過度,回鄉養病的藉口啟程,除了一些貴重物品,府上剩下的一些東西,就留在後頭叫下人搬吧。”

崔雲棠疑惑,將床帳放下來,“就這般急?”

“不急沒辦法,京城不久變成了是非之地,最好的辦法就是早早離開。”

崔雲棠:“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這件事情給冉冉說清楚?”

桑駿悠悠躺下,想起女兒面對裴沅死了時的反應,委實有些太傷心了,這樣下去,就怕身體不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誰又能說清呢。”

裴沅並未表態,在此事上,他也只在乎自己。

就算燕王的事成了,裴沅在燕王手底下謀個一官半職,桑駿也不打算把自己女兒送上去,在他眼裡,桑榆最好的結局就是留在揚州,找個門當戶對,真心實意的丈夫就是最好的。

裴沅突然回神,“千萬記住,後日不可叫冉冉去送靈。”

死三日而後殮,在裴沅死後的第一日,桑榆哭了整整一天,到了後面更多的是哀莫大於心死,眼淚也流幹了,人也看開了,現下給裴沅換世子該有的禮服。

不管這件事是誰謀劃,她也做不了主,只能歸咎到天命難測。

那日沾上鮮血的衣裳已經叫阿岫拿出去燒了,府上剩餘裴沅生前穿過的衣裳,也已經收拾整齊,打算在安葬之後,在裴沅的墳前燒毀。

裴沅臨死前抓著她的手腕說讓她好好活,她會聽的。

她靜靜看著裴沅慘白安詳的臉龐,到了最後也沒能伸手撫摸。

麥冬在一旁看著桑榆不捨的神色,哪怕明知這是一場戲,也無可訴說。

“夫人,此次送葬需要保密,所以保險起見,您還是留在府上才好。”

這既是宮裡的訊息,也是裴沅的意思。

如果桑榆跟在旁邊,有些事情就不好做了。一旦有了顧慮,手腳便施展不開。

裴沅服下的假死藥只有三日期限,若是今日日落還未能解穴服藥,人就真的死了。

桑榆還在猶豫,在旁的崔雲棠急忙勸道:“這也是宮裡的意思,你就別為難自己了,乖乖待在府上,等到風頭過去了,你要實在想去看,再去也是好的。”

桑榆不會在此時糾結,聽到自己母親如此說,她也就同意了。

靈堂前,眾人合力將棺蓋合上,桑榆看著熟悉的身影一寸寸消失在陰影中,眼眶不禁又濕了一遍。

這兩天崔雲棠和桑駿也勸了她不少,給裴沅報仇是沒機會的,連宮裡都無計可施,別叫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有辦法,哪怕心中再有不甘,她也只能認命。

她也不會留在京城,喪期不過,便會跟著父母回揚州,跟著師父學醫救人,自有一番天地。

因為宮裡的原因,送靈的人便只有抬棺的四人,連帶著裴青和麥冬,總共六人。不等棺材抬出府門,崔雲棠便拉著女兒回了屋,桑榆心不在焉,便不做多想。

“冉冉,我已經叫阿岫收拾了,過會兒你就跟我和你爹回去住吧,待到聖上同意了你爹的辭官回鄉,咱們便動身,不在京城逗留了,你外祖母進來身子不好,你娘我也想早點回去。”

桑榆點了點頭。

裴沅的突然離世叫她沒了方向,除了崔雲棠所說,她也無處可去。

雖皇帝發了話,但京城的百姓也不傻,三天之內京中有十餘位京官的喪事,風言風語不免開始傳了起來。

城內把控嚴格,殺了好幾個多嘴多舌之人,但也殺不住風氣,在桑榆登上離開京城的馬車之際,大街小巷已經開始流傳了。

“娘,我走了之後,還是不放心裴府,群龍無首的日子,他們能過幾日……”

直到馬車出了城,崔雲棠才將裴沅那封和離書拿了出來。

“這是裴沅那日來家裡,留給你爹的,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