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冬推著輪椅,從遠處望著桑榆和阿岫忙活的背影,隨口道:“夫人好像很喜歡醫術,我前幾日去西園送賬本的時候,瞧見她桌子上放的全是醫書,有些甚至都是獨家醫書,市上都沒有賣的。”

說起這個裴沅心裡就煩,自從那天吵完架後,這人是什麼都不管了,兩個賬簿丟在他那兒,就算他叫人給她送過去,她也能叫人原模原樣拿回來,怎麼樣都不肯收。

他就沒見過這麼倔的女人。

她說從小家規就是善惡分明,可是她爹作為刑部尚書審查“新案”的時候,又何曾放過無辜的人,不是照舊跟夥同旁人狼狽為奸?

“我看您還是找個時間過去說兩句好話,總不能一直這樣,你倒是無所謂,我們這些下人可還指靠著她養活我們呢,那慧娘當家的時候,我們可見不上一點兒肉腥兒。”麥冬將輪椅停在花田的不遠處,“你不也是一樣,要不是人家,你能吃上那些好東西嗎?”

裴沅一眼瞥過去,“多嘴。”

麥冬撇嘴,低喃道:“她是她,她爹是她爹,是謝與安喜歡夫人,又不是夫人喜歡謝與安,你怎麼能把恩怨帶在夫人身上呢?”

剛走神一會兒,那人就推著輪椅離開了,渾身帶著戾氣和拒人千裡的高傲。

埋頭拿著小鋤頭翻地的桑榆被旁邊的阿岫戳了戳,“姑娘,剛才世子就在後頭看我們。”

“隨他。”點了種子之後,桑榆又輕輕將土蓋上。

腰有些疼,直起來朝後望了一眼,還能看見裴沅那廝隱隱綽綽的背影,桑榆瞥了一眼,接著苦幹。

“姑娘,你說麥冬和裴青來了好幾趟了,咱們都閉門不見,是不是不太好?畢竟他們都是世子的內侍,代表的都是世子的臉面。”

阿岫擔心屆時下不來臺,桑榆會徹底斷了裴沅這條路,畢竟這是在世子府,不管情況怎麼樣,全府上下都是要聽他的。

桑榆一點也不在乎,無所謂道:“隨他。”

兩句“隨他”說得輕松,但是阿岫明白,她心裡也過不去,難受得緊。

“可是我的好姑娘啊,你說你不管家,府上的印章還在你手上呢,腰牌也被你交出去了,你除了倔得不拿賬本,還能幹什麼?到頭來還不是得你管。”她伺候長大的人,脾氣秉性最清楚,活脫脫一個倔脾氣,不然也不會鬧著快二十歲了都不成婚,更不會鬧著要學醫。

一條路不走到黑,她是不會回頭的。

桑榆蹙眉,嗔道:“反正我不管,我心上有氣。”

她自小被周圍人捧著長大的,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能叫自己白白受了委屈。

這件事裡,她就是沒錯。

瞧著一畝三分地,但是幹起活兒來還真是累人,做到了一半,桑榆就出汗了。

“我說夫人,剩下的就交給我來吧,您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這些活兒還是我們來順手些。”桑榆回頭一瞅,正是董英家的,旁邊還帶個她家的丫頭,眼見著她就挽起自己袖子,朝她這邊走來了,“我剛才在遠處瞧了半天,看會了,就讓我來吧。”

桑榆著實有些累了,便將鋤頭遞給了她,走出土地站在了石磚上,恰好這時腿邊跑來了一隻晃著尾巴的小狗。

“哪兒來的小狗?可以給我玩嗎?”桑榆笑道。

“這是我從祖母家捉的,夫人要是想玩就拿去吧,祖母家還有很多。”董英家丫頭仰頭瞧著她,臉上揚著笑容。

桑榆蹲下身,順了順小狗的毛發,不嫌髒地便抱進了懷裡,小狗忍不住嗚嚥了兩聲,她也跟著哼唧了兩聲。

她在家也閑來無事,養一隻狗就當是尋樂子了。

“夫人,我們底下人一直猜測,您為什麼放著花不種,種草藥啊?”董英家說。

阿岫笑了笑,率先給回了,“夫人從小學醫,有種草藥的習慣,原來出嫁之前也是這樣做的,你們以後要是生病了,都可以找夫人看的。”

董英豁然來了興趣,對桑榆的敬仰添了何止是幾分,她平時看病艱難,就算是有錢看病,也難找到一個女大夫,婦女的事情總是難向外開口,若是桑榆真的可以給她們看病,那得省下多少麻煩。

“你們以後要是生病了,可以來找我,大病不敢說,尋常小病我是會治的。”桑榆擒著笑意悠然道。

董英家的喜出望外,“這樣可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我們這些人最難找大夫了,有時是沒錢,有時是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大夫,結果人家看不了我們的病。”

女人家的病無非就那幾種,桑榆雖然不清楚,但是聽楊瑜提過,再不濟就是從崔雲棠的嘴裡聽到一點。現下世道似乎最屬難找婦科大夫。

一片小花園,幾個人忙活了一天,好在後面來了個幫手,幹得稍微快些。

這幾天還是那麼僵著,期間麥冬又來了一次,還是被她勸回去了,那天她正坐在榻上曬著太陽小憩,阿岫突然跑進來叫醒了她,神色焦急道:“姑娘,不好了,世子被狗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