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婚

孫淩武坐於書房,賬本翻了又翻。

孫鎮偉從別苑回來,朝書房裡的人恭敬拘禮,“父親。”

孫宅寧靜,月色過了院牆,孫淩武多心謹慎,不免多囑咐道:“李家鋪子那批藥材得趕快轉出去,填補虧空,不若四大家族的管事若是下來查賬,就不好交代了。”

“父親放心,孩兒已經聯絡了藥商,且不說能不能賣個高價,脫手了才是要事,李家藥材自然是上等的。”

“這些年來,曹氏因水路貨運佔據了清平鎮大頭生意,咱們孫家也只能忍氣吞聲,燕王與朝廷不對付,眼下雖是平息,萬一這仗日後打起來,藥商便是稀罕買賣。”

“若非咱們與燕州那邊打不開商路,又怎麼會出此下策,讓李奇慶深陷囹圄,逼迫李慕婉嫁入孫家,從而利用李家的人脈打通燕州藥商與孫家的合作。”孫淩武道。

“父親說得是,”孫鎮偉說,“那李慕婉丹道精湛,藥材始終是低利之道,丹藥才是高利,往後李家與孫家就算是一條船上的了,諒他兄妹二人也不會不識時務。”

“縣衙那都打點了?”孫淩武端著茶盞淺呷一口。

“都安排好了,父親放心就是。”

竹林小院內,王天水與周英素坐在院裡納涼,周英素滿臉愁容,嘆著氣道:“這婉兒說成婚就成婚了,眼下待嫁也好久沒有回來了。”

王天水撥出一縷煙霧說:“這孩子有好的歸處也算好。”

“鐵柱上京後,婉兒在家裡忙前忙後,那是替鐵柱盡孝呢,”周英素言語滿是惋惜,“若是能成咱們家的媳婦,該有多好。”

……

堂屋門前,頎長的身影壓過光線,周英素神色微顫,帶著不可置信,嘴巴微張,口齒不是太清楚,“鐵,鐵柱?”

王天水聞言也望去,王林風塵僕僕,一路滄桑,下顎的胡茬橫長,二老有些不敢認。

“爹,娘。”直到王林喊了聲,二人互相攙扶起身,王林忙跑過去,跪在二人身前,“爹,娘,是鐵柱,鐵柱回來了。”

“鐵柱啊,你不是在京城嗎?怎的回來了?”周英素彎腰去扶他,王林朝二人磕了三個頭。

“你信中不是說在翰林院當差?”王天水也很是迷惑,他這一身,倒像是亡命之徒裝束。

“爹,娘,鐵柱不孝,辭了官職。”

“兒啊,這是為何啊,”王天水說,“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此事三言兩語說不清,王林沉重嘆了一聲,只想問道:“孩兒無礙,爹孃信中說,婉兒要成婚了?”

“是啊,是鎮上孫員外家的少爺,富貴人家,也很是懂數,婉兒嫁過去也算是個好歸處。”

好歸處?

王林眉心擰緊,寬袖裡幾乎握出血的掌心抖個不停。

李慕婉的好歸處唯有自己,只能是自己!

在父母面前卻還要壓抑那份情愫,“爹孃,鐵柱辭官一事,一時半會兒無法與你們道清,等尋個時機孩兒再與你們解釋。”

二人面面相覷,沉默良久,王天水攙起王林,拍了拍他衣衫上的塵土,“鐵柱啊,你自小就有主意,爹孃也非不通情達理之人,做不做官的,都沒有踏踏實實活著重要,無論你做什麼,爹孃都支援你。”

聽著父母的寬慰之言,王林更是心生愧疚,抱著二老安慰了許久。王林又打聽了關於李慕婉婚事的詳細,道明此行回鄉目的。

“孩兒很感激婉兒這些年來對爹孃的照顧,從前我不懂,在京城備考的那些時日,才知曉心底所想,爹孃,孩兒屬意婉兒,我要把她搶回來,給你們做兒媳。”

他說得那樣決絕,眼神透著堅定。

他若有這個心,李慕婉若是能做王家媳婦兒,二老自然是樂意。只是這婚事已定,他如何搶得過來。見著二人神色擔憂,王林安撫著:“爹孃放心,孩兒已有主意。”

見他說得輕松,也不再過問,周英素給他燒了熱水,王林淨身後把那多日風塵掃盡,剃了胡茬,那清秀溫潤的少年郎如松風水月。

待他回了西廂房,推門那刻,昔日往事一幕幕映入眼簾,少年郎端坐案前溫書,溫婉優雅的倩影端了茶盞入內,添油點香,二人再安靜的對坐看書。

她一句一句的“阿兄”,似縈繞耳側,王林緩緩伸手,朝那虛影的位置輕輕一握,唯有涼風穿過,什麼都沒留下。

少年深深一嘆,走近燭臺,點上燭火,桌案還是他走時的模樣,李慕婉未定婚前,每次來竹林小院都會打掃一番西廂房,之後軟禁孫家別苑,再無踏入此地,來打掃的就成了周英素。

桌上竹子做的花筒空置,已有一年多未再插花,可他卻好似能聞見若有似無的一股味道。

是香爐裡提神香的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