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

王林背簍裡放著些採買回來的物品,王家村周圍都是林立的群山,入了村口,一片油菜花盛放,微風徐來,清香入鼻,昏暮時的餘暉加深了油菜花田上的金黃,一座巨大的風車滾在水溪裡,這還是李慕婉第一次這麼仔細看到村頭的景緻,若想在王家村久待,無所事事可不成。

落日灑在面頰上,空氣裡芳香彌散,她聲線輕柔婉約,“義兄,我瞧村子外都是群山,早間出去時,有村民揹著藥材是運送到鎮子上銷賣嗎?”

王林心裡還記著那兩封信,明明說是寄到燕州,那麼寄到京城的又是怎麼回事?

“義兄?”李慕婉瞧他出神,不由湊近些又喚一句。

“嗯,”王林緩神後說,“村裡不少人農閑時會上山採藥,這些山上有不少藥用價值的藥草,拿到鎮上銷賣,也可賺些銀錢補貼家用。”

與自己猜測無異,李慕婉頓時有了想法,若是自己也能上山採藥賺錢,既能給王家補貼家用,支付借住費用,還可積攢積蓄,日後尋到哥哥音信,再做打算。

李慕婉望著花田,不由感嘆道:“百草開,暖陽複,遍地金,是花海,義兄,這花田可有咱們家的地?”

王林眼角撇過花田,面無表情道:“沒有。”

“那婉兒可以摘一支麼?”李慕婉頓足,渴望著那清香傳來的花卉中。

聽見身後沒有腳步聲跟來,已經拉開距離的王林這才停下,回首時,卻見夕陽下被落日眷顧的少女,素白的衣裳與花海相容,她鼻尖湊近聞,帶著天真爛漫回眸笑,等著王林的答案。

王林點點頭,“嗯。”

摘一些倒是無妨,村民鄉裡鄉親的倒也不會計較,過後打聲招呼便是,於他們而言,這些油菜花極為平常不過。

得了允許,李慕婉輕快折下一支,沒有貪多,很是熟稔的插入王林背簍裡。

“義兄,咱們家可有耕種?”春日小道還開了許多野花。

王林見她時而蹲身,時而小跑步子,“沒有。”

“嗯?”李慕婉又把一撮野花塞入背簍,等著他解釋。

可王林並未打算與她多說,對於李慕婉,他沒有別的心思,只希望她盡早尋得兄長,早日離去。故而也不會像爹孃那般待她親近,該有的分寸他一絲一毫都不會越。

見他沒有要談的意思,李慕婉聰明不再追問,王家以木雕為生,自是沒有時間下地耕種。

王林第一次覺得這村口回家的小道竟然還能走那麼久,若非李慕婉採花耽擱時辰,二人早就半個時辰前就回到竹林小院了。

周英素做好飯,在院子灑掃,時不時望著圍欄外,日過西山,院牆外圍遠處隱隱傳著談話聲,大多都是李慕婉自己在說,王林偶爾應一句,李慕婉似乎已經習慣他的寡言少語。

這與她在京城時境遇倒是不同,李慕婉曾祖父曾是趙國皇宮裡太醫院院判,京城赫赫有名的世家,到了父親這一輩,雖不再入宮為官,卻也仰仗曾祖父的盛名,在京城以藥商為生,事業風生水起。

近些年來李家經曾祖積下的人脈,做了皇商,主要收購各地名貴藥材,滿足皇宮藥材採購之需,李家在京城遠赴盛名,與世家官員走得親近,李家兄妹自小耳濡目染。

李慕婉與兄長李奇慶得以入京城最大的百松書院受教,京城各世家子女渴望不可求的學位,可謂是洛陽紙貴。

在百松書院所見少年英才自是不少,李慕婉以獨眾的才藻豔逸,又霞姿月韻,閑時與兄長在京城義診送藥,民間聲名鵲起,對其肅然起敬又禮讓有加,不少世家公子與李奇慶交好,除了他一身正氣才華斐然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其妹李慕婉。

李慕婉受盡寵愛,家中呵護備至,卻不嬌氣,可自永正七年後,李家因一次生意,攪進朝中黨派相爭,成了他人造勢的棋子,父母被奸人所害,家道中落,京城原先那些好友唯恐避之不及,李家兄妹為保性命,只能前往祖籍之地燕州,另起爐灶。

天之驕女淪落鄉野,她並未杞人憂天,面對冷漠的少年書生,她也不覺自降身段,反倒是覺著王林性情真實,赤子心堅,斯是陋室,不摧赤誠。

周英素聽著聲音越來越近,放下掃帚,推開院門,二人一前一後。

“娘。”王林卸下背簍。

周英素欣慰一笑:“回來了,快去洗手吃飯吧。”

李慕婉甜甜一笑跟著喊人:“王嬸。”

“婉兒姑娘的信,寄出去了?”

李慕婉從木桶舀了一瓢水,說:“寄了,多虧了義兄。”

“爹。”王林背簍放入正堂,王天水抽了口煙鬥,“鐵柱,掌櫃可有說什麼?”

“爹的手藝掌櫃自是信得過的,”王林與父親話題多,“他還問下一批木雕何時能送過去,過些日子會有一批外商來清平鎮,到時候能賣個好價錢。”